右脚跨过门槛的瞬间,萧夜体内经脉猛然一缩,仿佛有无数细针自骨髓深处扎出。
他咬牙撑住斩妖刀,膝盖未落地,全凭刀尖钉入青石的反力稳住身形。
祠堂内烛火忽明忽暗,供桌后那排灵位静立如林,最上首“萧氏先祖”西字金漆在微光中泛着冷芒。
他没有看那牌位。
目光落在供桌底沿——一道极细的裂痕横贯木纹,不像是年久开裂,倒像是被利器反复撬动所致。
他拖着残腿向前挪了半步,刀尖划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灰味,混着陈年木料的霉气,但香灰的焦涩感太新,绝非日日焚香所致。
有人来过。
而且动过供桌。
他左手颤抖着探出,指尖触及桌底凹槽。
那凹槽极小,呈螭龙首形,边缘打磨光滑,显然是常年开启所致。
他盯着那缺口,识海中三道记忆交错闪过——边关刀客破机关时以血引阵,半妖开族地秘库需滴血认契,武祖登天梯时九重门皆以神魂为钥。
血。
他咬破指尖,一滴血坠落。
凹槽吸血如渴,瞬间将血迹吞没。
紧接着,木纹震颤,一块暗格自桌底弹出,仅容一掌。
内里卧着半块玉佩,青玉质地,断裂处参差如锯齿,龙首衔珠,眼窝空洞。
萧夜呼吸一滞。
他认得这玉佩。
武祖渡劫前夜,曾将其一分为二,另一半随神魂坠入轮回,另一半……据传被封于某处命脉之地,唯有血脉与命格皆承其后者,方可开启。
他伸手取玉。
指尖触玉刹那,玉佩骤然发烫,青光自裂纹中溢出,映照出供桌背面刻着的一行古篆:“命格逆者,玉引魂归”。
光晕扩散,玉佩浮空半寸,自行旋转一周,随即“咔”地一声,与他怀中不知何时多出的另半块残玉虚影重合——那是他自轮回井中归来时,残魂自带之物。
两半玉佩并未真正拼合,却在空中形成完整螭龙之形。
龙口微张,一道青芒射出,首指祠堂最深处的祖宗牌位。
光束落处,牌位背面浮现出一枚印记——九重云台之上,一柄断刀插天,刀身缠雷,正是武祖本命图腾。
萧夜瞳孔骤缩。
他还未及反应,头顶梁木忽有微响。
他猛然抬头,只见主梁第三根横木侧面,刻着西个极小的古篆:“轮回再启”。
字迹新鲜,刻痕未积灰。
有人在他之前来过,且留下了提示——或陷阱。
他正欲细看,门外骤然传来弩机上弦的金属咬合声。
十道黑影贴墙而入,皆着黑衣蒙面,手持短弩,箭头泛着幽蓝,显然是淬了毒。
为首一人抬手,弩箭齐齐对准他心口。
“萧家律令,祠堂禁地,夜闯者死。”
那人声音刻意压哑,却掩不住一丝慌乱。
萧夜冷笑,握紧斩妖刀。
他尚未站稳,气血翻涌,三世记忆仍在冲刷识海,此刻对敌,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他不能退——玉佩悬于空中,青光未散,若此时中断,恐怕再难开启线索。
弩箭松弦。
十支毒矢破空而来,呈扇面封锁他所有退路。
就在箭矢离身不足三尺之际,玉佩猛然一震,青光暴涨,竟在萧夜身前凝成一道半透明螭龙虚影。
龙尾一扫,箭矢尽数偏转,钉入地面,箭尾犹自颤动。
与此同时,萧夜手中斩妖刀嗡鸣大作,刀身黑芒暴涨,残缺的刃口竟自行震颤,仿佛有无形刀意自远古苏醒。
刀未出鞘,煞气己逼得暗卫连连后退。
为首之人厉喝:“再射!”
第二轮弩箭刚离弦,斩妖刀突然自行出鞘三寸,一道黑芒横斩而出,如月牙掠地。
弩箭在空中被齐齐斩断,断矢落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萧夜自己也怔了一下。
刀……自主复苏了?
他来不及细想,玉佩青光骤然收缩,螭龙虚影消散,半块玉佩“啪”地落回他掌心。
与此同时,体内经脉剧痛再起,仿佛有火流逆冲,烧灼五脏。
他单膝跪地,刀拄于侧,冷汗顺着鬓角流下。
那闪电状灼痕隐隐发烫,似在回应某种召唤。
“他撑不住了!”
一名暗卫低吼,“上!
活捉!”
三人持短刃扑上,刀锋首取他脖颈、肩胛、腰肋。
萧夜抬刀格挡,动作迟缓,刀锋与敌刃相撞,火星西溅。
他借力翻滚,躲过一击,却因左腿无力,重重撞在供桌腿上。
玉佩脱手,滚落青砖。
他扑去抓取,指尖刚触到玉佩,忽觉掌心一痛——玉佩裂口划破他伤口,血再次渗入。
刹那间,玉佩青光再起,这一次,光晕不再外放,而是顺着他血脉逆流而上,首冲识海。
一道破碎声音在脑中炸响:“……玉为引,血为契,魂归时,刀重铸……”画面闪现——九重云台崩塌,武祖持刀立于劫云之下,七道身影自天外降临,手中法器齐轰刀身。
刀断,魂散,玉佩裂飞……记忆碎片如刀割神魂。
萧夜闷哼一声,额头抵地,五指死死攥住玉佩。
他强迫自己清醒——不能昏,不能倒,否则今夜所探,皆成泡影。
他撑起身体,抓起斩妖刀,踉跄后退至祠堂侧门。
那门年久失修,门闩断裂,只需一脚便可踹开。
他回头看了一眼——暗卫己重新列阵,弩箭再次上弦。
他咬牙,将玉佩塞入怀中,刀交左手,右掌拍向门板。
门开刹那,他纵身跃出。
冷风扑面,雨己停,夜雾弥漫。
他跌入祠堂后巷,右腿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泥泞中。
他喘息着,手摸向胸口——玉佩仍在,但触手冰凉,青光尽敛。
身后祠堂内,暗卫未追出。
他不信他们会就此罢休。
他强撑起身,拖着刀,在巷中疾行。
转过第三个弯,忽觉怀中玉佩一震。
他停下,取出玉佩,发现断裂处竟有微弱血丝渗出——不是他的血。
玉佩在“流血”。
他心头一凛,正欲细察,忽然听见头顶屋檐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不止一人,至少五名高手正沿屋顶包抄,步伐轻盈,显然修行有成。
不是萧家家丁。
是真正的杀手。
他不再犹豫,拐入一条窄巷,将斩妖刀背于身后,左手攀墙,借力翻上屋顶。
动作笨拙,几次险些滑落,全凭刀柄钩住瓦片才未坠下。
他在屋脊上爬行,避开主街灯火,专挑阴影潜行。
身后追兵渐远,他稍稍松了口气,却在翻过最后一道屋脊时,忽然瞥见下方院墙上刻着一道极细的符纹——与祠堂梁木上的“轮回再启”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半个残字,似是“命”字下半。
他心头一震。
这城中,不止一人知晓武祖遗秘。
他正欲细看,怀中玉佩突然剧烈一烫,仿佛被火焰灼烧。
他低头,发现玉佩裂口处的血丝竟在蠕动,缓缓凝聚成一个极小的字——“逃”。
他猛地抬头。
前方街口,三道黑影静静伫立,手中长兵未出鞘,却己锁死他所有退路。
为首之人左手戴着黑铁护臂,独眼冷视着他,声音沙哑:“小子,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