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种死寂。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疼。
林默瘫在椅子上，浑身虚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脑子里一片混乱，阿强描绘的纸醉金迷和银行短信的刺眼红色交替闪现，激烈地搏斗着。
一个月二三十万……海景公寓……免费机票……房贷逾期……信用卡催收……母亲的药费……两个世界在他眼前撕裂、碰撞。
一个是虚幻得如同海市蜃楼的天堂，一个是冰冷坚硬的绝望地狱。
他该相信哪个？
李智艰难地抬起头，发出微弱的警告：金三角？
那是什么好地方吗？
新闻里那些关于缅北电信诈骗、绑架、非法拘禁的报道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
高薪诱惑、包机票签证……这听起来太像那些骗局的经典开场了。
他猛地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东南亚 高薪 工作 骗局”。
瞬间弹出了成千上万条结果。
无数触目惊心的标题：《男子应聘游戏推广被骗缅北，遭毒打勒索》、《揭秘缅北电诈窝点：逃跑就开枪》、《亲历者讲述：我被老乡卖到了诈骗园区》……他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
一条条看下去，受害者描述的经历和阿强的话术有着惊人的相似：高薪诱惑、熟人介绍、包办出行、到了地方就被收走护照、失去自由、遭受暴力……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找到阿强的微信，点开他的朋友圈。
最近半年，里面充斥着奢华生活的展示：在疑似东南亚风情的海边别墅派对、成沓的现金堆在桌上、方向盘上挂着佛珠的豪车、灯红酒绿的夜场、与一些衣着暴露的女子的合影……配文都是“感谢公司平台”、“拼搏无悔”、“天道酬勤”之类的鸡汤。
看起来光鲜亮丽，无懈可击。
但林默仔细放大那些照片，却发现了一些违和感：阿强的手腕上有一道模糊的疤痕；某些背景里的建筑窗户装着密集的铁栅栏；那些豪车的方向盘位置似乎有些不对（右舵车）；那些狂欢的照片里，很多人的笑容显得僵硬而不自然。
这些细节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他的疑心上。
他犹豫着，点开通讯录里一个很少联系的名字——另一个老家的朋友，试图旁敲侧击地打听阿强的近况。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对方听到阿强的名字，语气立刻变得有些含糊和警惕：“他啊……听说在云南边境那边混吧，好像搞什么旅游中介……具体不太清楚，好久没联系了。
那家伙，路子野，你……最好别跟他扯上关系。”
匆匆几句就挂了电话。
这种态度，反而加深了林默的不安。
正当他心乱如麻时，阿强的微信消息又弹了出来，是一张电子机票的预订截图，出发地是他所在的城市，目的地是泰国曼谷，时间是三天后。
默哥，票我先给你订上了！
泰国落地签，方便得很！
哥们儿诚意够足吧？
就等你点头了！
后面跟着一个咧嘴笑的表情。
紧接着又是一个小视频，点开，是阿强在一个看似豪华的办公室里的***，背后是落地窗和城市夜景，他对着镜头挥手：“默哥，你看我这办公室咋样？
就等你过来，旁边那间就是你的！
赶紧的，别犹豫了！”
攻势一波接一波，根本不容他细细思考。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
是房东吗？
还是……催债的？
林默吓得一个激灵，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敲门声又响了几下，门外的人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恐惧，对现实迫在眉睫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彻底攫住了他。
与眼前这实实在在的、即将被扫地出门、被债务压垮的绝境相比，阿强描绘的那个骗局，即便有万分之一可能是真的，也值得去赌一把！
至少，那还是一个“可能”！
而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赌了！
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取代了犹豫。
他猛地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敲过去两个字：“谢谢。”
屏幕那头的阿强立刻发来一连串的大笑和庆祝的表情包。
哈哈哈！
我就知道默哥是干大事的人！
赶紧把护照信息发我，帮你办手续！
曼谷见！
带你起飞！
林默瘫软下去，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却再也照不进他的内心。
他觉得自己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子弹，目标未知，前途未卜，唯一确定的，是再也回不了头。
他找出护照，拍照，发送。
动作机械，带着一种麻木的决绝。
做完这一切，他环顾这间熟悉的出租屋，忽然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
巨大的空虚感和恐惧感如同潮水般缓缓涌上，将他一点点淹没。
（第三节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