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里,他逼我抬头弹琴。旁人都在冷笑我从千金落魄为奴,
只有他低声在我耳畔问:楚家的女儿,连《阳春白雪》都不会了吗?我心惊欲绝,
竭力否认身份。可他却缓缓将虎符塞进我掌心,笑得像一把出鞘的刀:若这是聘礼,
你还敢说不是吗?01雨丝冰冷地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我跪在楚国公府门前,
任由雨水浸透单薄的衣衫。曾经门庭若市的府邸,此刻朱门紧闭,贴着刺眼的封条。
"快看啊,这就是楚家大小姐。"路人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在背上,"从前何等风光,
现在还不是要给人当奴婢。"我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日前,
父亲被锦衣卫从府中带走,罪名是通敌叛国。一夜之间,我从云端跌落泥泞。
"还愣着做什么?"一个粗鲁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管家模样的男人撑着油纸伞,
嫌恶地打量着我,"顾府不缺娇气的小姐,要是做不来活,趁早滚蛋。"我缓缓起身,
膝盖已经麻木。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模糊了视线。曾经,
我也是被八个丫鬟伺候着梳妆的国公府千金。如今,却要自己提着简陋的包袱,
走进这座象征着屈辱的府邸。"你叫什么名字?"管家边走边问,语气敷衍。
"楚......"我顿了一下,改口道:"兰心。"不能暴露身份。现在的我,
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管家嗤笑一声:"倒是识相。记住,在顾府做事,
最重要的就是管好自己的嘴和眼睛。"穿过重重回廊时,我听见两个小丫鬟的窃窃私语。
"听说她就是楚国公的女儿......""嘘!别多嘴,大人吩咐过,不许议论这事。
"我的心猛地一跳。顾瑾言......他知道我的身份?正思忖间,
一道玄色身影从前厅转出。男子身姿挺拔,墨发用玉冠束起,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的冷峻。
"大人。"管家立刻躬身行礼。我下意识地低头,却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新来的?
"他的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是,负责洒扫庭院的。"管家连忙回答。
顾瑾言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忽然道:"抬起头来。"我僵硬地抬头,
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的眼神微微一动,
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管家长舒一口气,推了我一把:"算你走运。快去后院干活,
别在这碍眼。"我踉跄着站稳,回头望了一眼顾瑾言消失的方向。总有一天,
我要查清父亲的冤屈。而这座府邸,就是一切的开始。02顾府的庭院比我想象的更大,
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新来的?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嬷嬷冷眼打量我,"把这桶水提到西院去,夫人等着浇花呢。
"木桶很沉,我咬着牙才能勉强提起。水花溅湿了裙摆,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泥泞中挣扎。
西院的花厅里,几位衣着华贵的夫人正在品茶。我低着头快步走过,
却听见她们的谈笑声戛然而止。"这就是楚家的女儿?"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
"倒是生得标致。"我僵在原地,不敢抬头。"抬起头让本夫人瞧瞧。
"那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我慢慢抬头,看见一位身着绛紫锦袍的贵妇斜倚在软榻上,
指尖拈着一枚蜜饯。"听说楚家小姐琴艺了得。"她漫不经心地说,"可惜啊,
如今只能做些粗活。"周围的夫人们发出细碎的笑声。我的手指紧紧抠着木桶的边缘,
指甲泛白。"夫人说笑了。"我垂下眼帘,"奴婢粗鄙,不敢污了各位夫人的耳。
"紫衣夫人忽然站起身,缓步走到我面前。她身上的沉香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几分压迫感。
"本夫人最近得了一把好琴,可惜无人能奏。"她的目光落在我手上,"看你手指修长,
倒是个抚琴的料子。"我心头一紧。这是在试探我?"奴婢愚钝,不曾学过这些风雅之事。
"我低声回答,感觉到后背已经渗出冷汗。她轻笑一声,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指尖的力道很大,捏得我生疼。"好一双弹琴的手。"她的声音忽然压低,"楚小姐,
在本夫人面前,就不必装模作样了。"我猛地抬头,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目光。
"明日这个时辰,带着琴来花厅。"她松开手,转身时裙裾翩跹,
"若是弹得不好......"她顿了顿,"顾府可不养闲人。"我提着水桶退下时,
听见身后传来其他夫人的奉承:"还是二夫人慧眼识珠......"二夫人。
我记下了这个称呼。走在回廊下,雨水从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方才那位二夫人的眼神在我脑中挥之不去——那不像是一时兴起的刁难,
倒像是一场精心安排的试探。顾府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而那把即将出现在我面前的琴,又会弹出怎样的曲调?
03花厅里静得能听见香炉里檀香燃烧的细响。我跪坐在琴案前,指尖轻触冰凉的琴弦。
这把琴比我想象的更好,梧桐木的面板,螺钿镶嵌的徽位,一看就价值不菲。"开始吧。
"二夫人慵懒地倚在软榻上,其他几位夫人也都屏息以待。我深吸一口气,
奏起了《梅花三弄》。这是父亲最爱的曲子,他说梅花傲雪凌霜,正是楚家人该有的风骨。
琴音流转,我渐渐沉浸在曲调中。直到——"好一曲《梅花三弄》。
"一个清冷的男声突然从屏风后传来,"只可惜,梅花虽傲,终究抵不过风雪摧折。
"我指尖一颤,错了一个音。顾瑾言从屏风后踱步而出,墨色长袍上银线绣着云纹,
腰间玉佩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二娘今日好雅兴。"他对着二夫人微微颔首,
目光却落在我身上,"这位是?"二夫人笑得意味深长:"一个新来的丫鬟,听说琴艺不错,
就叫来助助兴。"顾瑾言走到琴案前,俯身按住琴弦。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离我的指尖只有寸许距离。"《梅花三弄》太过悲怆。"他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不如换一曲《阳春白雪》?"我心头猛地一跳。
《阳春白雪》是父亲当年在御前演奏的曲子,也是楚家获罪的那场宴会上最后奏响的乐章。
"奴婢愚钝,不会这首。"我垂下眼睑,感觉到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不会?
"顾瑾言轻笑一声,突然在我身旁坐下,"那我教你。"他的手臂若有若无地擦过我的衣袖,
檀香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墨香,将我笼罩。修长的手指覆上琴弦,奏出第一个音符。
"看清楚了。"他的声音贴着我的耳畔响起,"楚家的女儿,不该连这首曲子都不会。
"我浑身一僵,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二夫人和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花厅里只剩下淙淙琴音。
顾瑾言的琴技出乎意料地精湛,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得令人心惊。一曲终了,他转头看我,
眼底带着探究的光:"现在,会了吗?"我咬紧下唇,血液在耳中轰鸣。他知道了什么?
还是在试探?"少爷说笑了。"我勉强维持镇定,"奴婢姓林,不是什么楚家女儿。
"顾瑾言忽然凑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楚国公最后那首《阳春白雪》,
第三段少了一个音。"他的指尖轻点琴弦,"你知道为什么吗?"我猛地抬头,
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雨水敲打着窗棂,檀香燃尽的灰烬无声跌落。
04我抱着琴回到下人房时,指尖还在发颤。雨水顺着屋檐滴落,
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顾瑾言最后那句话像根针,直直扎进心里。
父亲弹《阳春白雪》总会少一个音。他说那处太过悲切,删去反而添几分豁达。这个细节,
除了楚家人,谁会知道?"兰心?"李嬷嬷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碗姜汤,
"听说你在花厅冲撞了顾少爷?"我接过碗,热气模糊了视线:"嬷嬷,
顾少爷他......平时也这样刁难下人吗?""顾少爷?"李嬷嬷压低声音,
"他可是府里最捉摸不透的主。前些日子还处置了个偷东西的家仆,
转头又替那人的老母请大夫。"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今早顾少爷还特意问起你。
"姜汤呛在喉咙里,我剧烈地咳嗽起来。"问我什么?""就问你是哪来的,
家里还有什么人。"李嬷嬷替我拍背,"怪的是,他听完竟叹了口气,说什么'果然如此'。
"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李嬷嬷立刻噤声,快步走到门边张望。"是顾少爷身边的小厮。
"她回头时脸色发白,"好像在查老爷的案子......"我手中的碗"哐当"一声落地。
滚烫的姜汤溅在裙摆上,我却感觉不到疼。"查什么案子?""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李嬷嬷慌乱地擦拭地面,"只听说是暗中在查楚国公府旧案,连二夫人都瞒着。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兰心,若顾少爷真是仇家派来试探的,你今日承认身份就完了!
"雨声越来越急,敲得人心慌。我想起顾瑾言抚琴时专注的侧脸,
想起他说"楚家的女儿不该不会这首曲子"时的神情。那语气里,究竟藏着几分惋惜,
几分试探?"嬷嬷。"我轻声问,"若他真是来害我的,为何要教我弹《阳春白雪》?
"李嬷嬷愣住了。雨幕中忽然传来叩门声。顾瑾言贴身小厮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林姑娘,
少爷让送伤药来。"我盯着门缝下渗入的水渍,一动不敢动。
"说是......"小厮的声音顿了顿,"您手上被琴弦划伤的地方,记得涂药。
"05我盯着门缝下那滩水渍,心跳如擂鼓。李嬷嬷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
压低声音:这药......收是不收?收。我深吸一口气,既然他敢送,
我为何不敢收?拉开房门时,小厮已经走远。廊下只留下一只青瓷药瓶,
在雨雾中泛着冷光。我弯腰拾起药瓶,指尖触到瓶底刻着的瑾字。
这顾少爷到底安的什么心?李嬷嬷忧心忡忡地合上门,一会儿刁难,
一会儿又送药......我摩挲着冰凉的瓷瓶,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兰心,
朝堂之上最可怕的不是明枪,是那些裹着蜜糖的暗箭。窗外雨声渐歇,我忽然站起身。
嬷嬷,帮我个忙。你要做什么?顾瑾言既然在查父亲的案子,我压低声音,
那府里必定有卷宗。李嬷嬷倒抽一口冷气:你疯了!书房可是禁地!
父亲教过我开锁。我从枕下摸出根细铜簪,况且今日寿宴,守卫最松。
若是被抓住——那就说是去送醒酒汤的。我端起方才的姜汤碗,总得赌一把。
夜雨初停,回廊积水映着零星星光。我端着托盘的手在发抖,却不是因为冷。
每个转角都可能遇上巡夜家丁,每声脚步都让心跳漏跳半拍。书房就在东院尽头。
果然如我所料,守卫都调去了宴席。铜簪***锁眼的瞬间,我忽然听见里面传来细微响动。
......账本确实有问题。是顾瑾言的声音!我慌忙躲到窗下,
听见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接话:少爷既然查到这一步,该知道楚国公案牵扯多大。张叔,
顾瑾言的语气沉了几分,您是我父亲旧部,该明白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
老奴只劝少爷一句——那声音突然压低,楚家这趟浑水,蹚不得。
窗纸突然映出人影逼近!我慌不择路地后退,却撞翻了廊下的花盆。谁?!
书房门猛地打开。顾瑾言站在光影里,目光如刀。我僵在原地,手中的姜汤碗哐当落地。
醒、醒酒汤......我声音发颤,二夫人让送的......他一步步走近,
玄色衣摆扫过碎瓷。那双总是含笑的眼此刻冷得骇人。听见多少?
我死死攥住袖中的药瓶,瓶身的瑾字硌得掌心生疼。雨又下了起来,
顺着屋檐滴落在他肩头。他突然伸手抬起我的脸,指尖冰凉:楚姑娘,装傻也要有个限度。
远处忽然传来喧哗声。管家提着灯笼匆匆赶来:少爷!二夫人让您快去前厅——
灯笼的光掠过顾瑾言腰间,我瞳孔骤缩。他玉佩下坠着的,正是半块虎符。
和我父亲失踪的那半块,严丝合缝。06他指尖的凉意还停留在我下颌,
虎符的纹路却已经烙进眼底。前厅出什么事了?顾瑾言收回手时,语气已然恢复如常。
管家喘着气抹了把脸:二夫人娘家侄子喝多了,正闹着要见您......
雨幕里灯笼摇晃,我趁机后退半步。却听见顾瑾言轻笑一声:正好,把这丫鬟也带上。
他忽然拽住我手腕,二夫人要的醒酒汤洒了,总得有个交代。我被他扯得踉跄,
碎瓷硌过鞋底发出脆响。经过书房时,
我刻意侧头——那个被称作张叔的老仆正低头收拾账本,烛台照亮他袖口一道陈年刀疤。
前厅乱作一团。锦衣公子打翻了酒壶,正抓着二夫人的衣袖哭嚎:姑母!您得替我做主!
顾瑾言他抢了我漕运的差事——二夫人脸色铁青,见到我们时更是眉心一跳:瑾言,
这是?路上撞见这丫头鬼鬼祟祟的。顾瑾言把我往前一推,说是您要的醒酒汤。
所有人的目光骤然聚焦在我身上。二夫人眯起眼打量我沾湿的裙摆,
忽然冷笑:我何时要过醒酒汤?她染着丹蔻的指甲几乎戳到我鼻尖,说!
是不是偷了书房的东西?几个婆子立即围上来。我攥紧袖中药瓶,
忽然听见顾瑾言慢悠悠开口:二婶何必动怒?他挡开婆子的手,
这丫头我看着倒眼熟——像是上回祖母夸过针线好的那个?二夫人表情微变。
老太太院里的人,她向来不敢轻易发落。既然瑾言求情......她咬牙瞪我,
滚去厨房帮工,别在这儿碍眼!我被婆子推搡着离开时,回头正对上顾瑾言的目光。
他站在灯火阑珊处,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腰间虎符。厨房灶火灼人。我蹲在角落摘菜时,
忽然有个烧火丫鬟蹭过来。姑娘莫怕。她往我手里塞了颗饴糖,声音细若蚊蚋,
顾少爷让传话——子时三刻,后门槐树。糖块在掌心融化开黏腻的甜,
我盯着灶膛里跳跃的火星。窗外的雨又密了起来。07子时的梆子敲过三声时,雨已经停了。
槐树的影子被月光拉得细长,顾瑾言站在树影最浓处,抛过来一件粗布衣裳。换上。
他背过身去,带你去个地方。布料摩擦声里,他忽然开口:白日为何不供出张叔?
我系衣带的手顿了顿:二夫人要的是替罪羊,真相不重要。
他低笑时肩胛微微震动:聪明。夜风穿过巷弄,我跟着他七拐八绕,
最终停在一处不起眼的角门前。铜锁已经锈蚀,他却从袖中摸出把钥匙。祠堂?
我认出匾额上剥落的金漆。顾家最脏的东西,都供在最干净的地方。
他推门的动作忽然停滞——门缝里漏出细微的脚步声!我被猛地拽进阴影,
后背撞上冰冷砖墙。顾瑾言的手扣在我腰间,另一只手捂住我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
...账本必须今夜销毁!二夫人的声音隔着墙传来,
那老不死的居然留了手书...脚步声渐远,我这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
顾瑾言的呼吸扫过耳尖:怕了?月光照亮他半边下颌,那里沾着我发间的草屑。
我鬼使神神差伸手替他拂去,他却突然攥住我手腕。楚兰心。他第一次叫我的全名,
齿间碾出细碎的响动,若我现在说,虎符能换的不止自由...你还走么?
祠堂深处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我们同时转头,
看见供桌下爬出个满身灰尘的少年——竟是白日闹事的锦衣公子!
他举着本泛黄册子癫狂大笑:找到了!姑母害死长房的证据——话未说完,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直刺他咽喉!顾瑾言猛地将我扑倒。箭簇擦过他肩头,
深深钉进我们方才倚靠的砖缝。少年喉头咕噜着血沫倒地,账本散开的纸页被风卷起,
哗啦啦盖住他尚未合上的眼睛。看来...顾瑾言撑起身时,血已经浸透半边衣襟,
二婶连亲侄子都舍得灭口了。他染血的手指忽然抚过我脸颊,留下温热的触感: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