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屋成了暂时的囚笼，也是唯一的庇护。
日子在一种极致的静默与压抑中缓慢流淌。
门外守卫换值的脚步声、远处采石场隐约传来的劳作号子，构成了衡量时间的唯一标尺。
一日两餐，粗陶碗盛着勉强果腹的粥食，准时从门缝递入，收走空碗，不多一言。
顾临舟蜷在冰冷的土榻上，系统界面在意识中幽幽悬浮。
主线任务：延长秦始皇嬴政寿命，助其完成全球统一。
当前进度：0.0001%支线任务（潜在）：获取秦始皇初步信任。
当前状态：观察中。
生存资源：极度匮乏。
那0.0001%的进度，大概是他成功让嬴政“观察”而非首接处死的微小成果。
至于信任？
谈何容易。
那位帝王的多疑，史书字里行间都渗着血。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干等彗星来临。
嬴政或许在等一个印证，但他顾临舟需要更多筹码。
送饭的兵士嘴严，但总有疏忽之时。
一次，趁其放下粥碗转身的刹那，顾临舟用尽力气，将一小块早就抠下的、较为湿润的泥土弹到门外稍远一点的石缝下。
下一次，他又“无意”碰翻了水碗，小半碗水泼湿了门前一小片土地。
几日后，那处石缝下，竟真的钻出几株怯生生的、叫不出名字的野菜嫩芽。
门前泼水处，也比旁边干燥的地面颜色稍深。
当夜，那名精悍的侍卫再次如同幽灵般潜入。
这次，他手中提着一个不大的布袋，丢在顾临舟脚下，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里面是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颜色、质地明显不同于骊山常见的石材，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认得么？”
侍卫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如炬，紧紧锁住顾临舟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这不是闲聊，是考校，是背后那人失去耐心前的又一次试探。
顾临舟心头一紧。
他哪里懂秦朝的矿石？
但系统界面无声闪烁，一行极小字的注释浮现于石块之上：含铁石英岩，伴生少量孔雀石。
另一块标注：劣质煤炭，燃烧多烟。
他不敢立刻回答，故作沉吟地拿起那块带着绿色斑点的石头（孔雀石），手指摩挲着粗糙的表面，又掂了掂那块发黑的煤炭。
脑中飞速回忆着零碎的知识。
片刻，他抬起头，迎着侍卫审视的目光，声音嘶哑却清晰：“此石……绿纹者，或可炼铜。
色泽暗沉，入手颇轻者，似可燃，然烟大火弱，非上选。”
他顿了顿，指向门外，“若论地利……骊山北麓，阴湿之地，掘深或可见水。
向阳坡地，土层之下，或有坚石可为砮（石制箭头）。”
他没有给出绝对肯定的答案，语气带着方士惯有的模糊和推测，但指向却异常明确。
尤其是对水源和石料产地的判断，首接关乎陵墓工程的进度和数十万刑徒的生存，这远比虚无缥缈的星象更实在。
侍卫的眼神微微一变，那锐利的审视中第一次掺入了一丝别样的东西。
他没有评价，只是默默收回了石块，重新系好布袋。
“近日，陛下夜寝不安，常惊梦。”
侍卫忽然换了个话题，声音更低沉，仿佛只是随口一言，“宫中太医令束手。”
顾临舟心念电转。
嬴政晚年多病，疑神疑鬼，睡眠差是常态。
但他不能开药方，那是找死。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惊梦者，或因神思劳顿，外邪侵扰。
或可……于寝殿西角，置沉重光润之卵石，取‘地镇’之意。
另，燃些气味清淡之草木，如柏叶、艾草，或可安神。
切记，勿用浓香，反扰心神。”
依旧是玄之又玄的建议，不涉及具体医术，只提供一种心理慰藉和环境影响的方向，安全，且难以挑出大错。
这符合一个“梦授异术”者的身份。
侍卫不再多言，深深看了他一眼，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去。
这一次，顾临舟感觉到，那目光中的杀意似乎淡了些，探究更深了些。
又过了几日，送来的粥食里，竟然多了一小撮咸涩的菹菜（腌菜）。
分量微不足道，却是一个信号。
某天午后，门外传来了不同于往常的脚步声，以及守卫略显紧张的问安声。
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侍卫，而是一个面白无须、穿着宫内寺人服饰的中年人，眼神精明，举止谨慎，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眼的小宦。
来人细细打量了顾临舟一番，声音尖细平和：“陛下有口谕，着罪徒顾临舟，观测星象如有异动，即刻上报，不得有误。”
没有赏赐，没有承诺，只是一道冷冰冰的命令。
但这道命令本身，就是一种态度的微妙转变。
他从一个随时可以打死的妖言惑众者，变成了一个需要“即刻上报”星象的……临时工具。
顾临舟垂下头，恭敬应道：“小人遵命。”
那寺人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在狭小的土屋里踱了两步，状似无意地闲聊：“听说……你还懂些地脉石理之学？”
顾临舟心头雪亮，面上却惶恐：“不敢称‘学’，只是梦中所见残片，胡乱揣测……”寺人笑了笑，笑容里没什么温度：“好好活着吧。
你的话，自有该听的人听着。”
他意有所指地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
门重新关上。
顾临舟慢慢坐回榻上，手心微微出汗。
他知道，他抛出的那些关于矿石、水源、甚至安神小法的零碎信息，正通过不同的渠道，悄无声息地流入咸阳宫深处。
它们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或许激不起滔天巨浪，但层层荡开的涟漪，终会触碰到核心。
他不再是一个只靠遥远星象预言搏命的赌徒。
他开始展现出一些“或许有用”的、更贴近现实的价值。
嬴政像一头蛰伏的巨龙，对无法掌控的未知充满警惕，却又对任何可能利于统治、利于长生、利于大秦的东西，有着贪婪的渴求。
而顾临舟，正小心翼翼地，试图喂给这头巨龙第一口看似无害的饵料。
他抬头，从土墙高处的通气孔望出去，外面天色湛蓝，偶有飞鸟掠过。
三个月，很长，也很短。
他在等风起，等那颗扫把星划破历史的夜空。
而深宫里的那个人，或许也在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