骐历十八年,皇帝玉凌看着群臣的奏折面色愠怒。
“荒唐!”
玉凌猛地将奏折摔在龙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群臣皆吓得跪地,大气都不敢出。
立嗣,这根刺深深地扎在玉凌的心上。
身为帝王,竟也有无可奈何之事。
玉凌是骐朝第西任皇帝,先皇冀风共有七子,玉凌非嫡非长,乃宫娥出身的锦妃所出,排行第西。
夺位之争腥风血雨,母子两人在朝中毫无根基,先皇冀风突发急疾时仅有锦妃随侍在侧,内有锦妃和内侍总管福海手持圣旨,外有京畿西大营全力支持,纵然尊贵如嫡长子玉玦眼看帝位旁落,却也无力回天。
即位后玉凌改国号升平,励精图治轻赋重农,国力日益强盛。
玉凌不重女色,历年来后宫嫔妃不足二十人。
膝下无子,只有三女聊以慰藉。
近年玉凌增多入后宫的频率,一心求子。
无奈天不遂人愿,三年前最受宠的秦妃幼子一岁夭折,自此之后众嫔妃空受雨露,却无一人有孕。
而今众臣奏请立嗣,如同拿刀猛扎自己的心,他无嗣可立。
众臣自是不在乎的,且不说有与他一母同胞的平王玉玄,先帝七子中还有安王、肃王正值壮年。
皆可以是立嗣人选,众臣一首属意肃王玉璜,玉凌又何尝不知。
玉玄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立亲弟为嗣前朝皆有旧例。
不过,失落和不甘仍时时萦绕在玉凌心头。
寻常男儿绝嗣仍是人生憾事,何况自己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御花园内百花齐放,一少年侧卧在芍药花丛中。
少年面上覆着一方粉色锦帕,身旁两位容貌昳丽的宫女随侍。
“唤儿今天身上不利索么?
闻着有血腥之气。
如若身体不适,自下去歇息吧。”
少年轻启薄唇道。
身着杏色宫服的女子脸色一变,忙跪下请罪。
这位主子是个极爱洁净之人,衣物鞋袜无不是光洁如新。
而今闻到自己身上的腌臜之气,岂不是极大罪过。
“不必惊恐,无事,下去吧!”
少年掀开面上锦帕,帕下的容颜面如冠玉姿色绝丽,竟比身下的芍药还艳三分。
“玄儿,来,看母后给你搜罗了什么宝贝?”
惠文太后在凉亭向玉玄招手。
当初为了帮玉凌争帝位,失宠多年的锦妃重画娥眉再学新妆,用尽心思终于入了冀风的眼。
再度承宠后老蚌生珠一朝有孕,冀风老来得子十分欣喜,对锦妃更是恩宠有加。
谁承想玉玄还未出生,冀风就突发急症驾崩,玉玄成了皇家遗腹子。
虽然生在雕栏玉砌的皇家内苑,享极人间富贵,却也是无缘父爱。
无父孤子,纵然是天皇贵胄,也逃不过一丝凄凉。
惠文太后对幼子无限宠溺,想尽力补偿玉玄无父教之憾。
玉玄起身拂去衣襟上的花瓣,快步走向凉亭。
“母后,我己经十七岁了,你还拿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糊弄我。”
玉玄看了一眼锦盒中的物件道。
“不喜欢吗?
这个呢?”
惠文太后轻挥了一下手,身后小内侍忙递上一只用彩绸包裹的鸟笼,笼中的鸟儿五彩斑斓。
“这是外番进贡的彩鸟,使者说好好教导可以学人学话。”
惠文太后满眼宠溺道。
“这只鸟儿倒有些意趣,孩儿谢过母后。”
玉玄俯身逗鸟。
“皇上驾到!”
凉亭里一众宫女太监皆跪地俯首,惠文太后含笑看向花园小径,见皇帝玉凌大步向凉亭走来。
“臣弟拜见皇兄!”
玉玄虽性子骄矜,见到如父的长兄也是恭敬。
他自出生就没有见过父亲,是长兄扶他走第一步路,握手教写第一个字。
兄代父职又是九五之尊,玉玄对兄长是极敬重的。
“嗯,今天太傅教授的课业可学会了?”
玉凌板着脸问。
他实在是看不惯老母如此宠溺玉玄,好好的男儿郎,养得比深闺少女还娇嫩。
性情也是娇矜散漫,每日和宫女厮混,遛鸟斗虫玩花赏月。
若真的立他为嗣,实在是难当大任。
玉玄立在一旁不曾开口应答。
他知道如果答会了,皇兄就会拿课业里的内容考他。
若是答不会,皇兄又会沉脸骂他。
自己左右都是错,不如闭嘴坐等母后开口解围。
“你别难为他,他是你亲弟弟,即便是以后你的子嗣继位,他也是享有恩奉荣养的亲王。
你现下要逼他考状元,岂不是累坏吓坏他了?”
惠文太后抚着幼子的后背笑道。
玉凌心中极愤,却不敢在母亲面前表现出来,心中暗忖这个弟弟是该好好管教了。
“皇帝,政务繁重固然辛苦,也要劳逸结合入后宫开枝散叶。
我和皇后又帮你新晋了一批秀女,皆是二八年华容貌品行出众的官家女子。
得空你多去她们住所走走,你还年轻,当年我生玉玄时也跟你一般年岁。
淮阳伯七十岁古稀又添一女,董御史六十八岁生了幼子。
你才三十八岁,不要理会朝中众臣的闲言碎语。”
惠文太后抚着玉凌的手安慰道。
这个儿子从小就思虑过重,多忧多思伤了肾元,以致在子嗣上分外艰难。
“孩儿知道了,让母后忧心是孩儿不孝。”
玉凌的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母后年事渐高,却无男孙绕膝,也是一大憾事。
玉玄在一旁自顾自逗鸟,兄长和母亲的谈话他过耳不过心,况且是这种兄长的床帷之事,就算他过心了也是有心无力的。
“扑簌簌……”那只鹦鹉寻了个空档飞出笼子,在凉亭里上下飞窜。
“快,快抓住它!”
玉玄从石凳上跳起来吼道。
众太监宫女也顾不上忌惮皇帝在侧,一拥而上开始抓鸟。
内侍总管连升忙上前一步护住玉凌,太后身旁的两个贴身宫女也以身护住主子。
唯有玉玄冲进人群上窜下跳抓鸟,惊得惠文太后捂着胸口一叠声喊玉玄。
“玄儿,那鸟飞了就罢了,我再令人去寻,你仔细点别伤着自己。”
惠文太后冲乱窜的人群喊道,她己经看不清玉玄在哪里了。
“胡闹!”
玉凌大声喝斥,帝王震怒哄闹的众人皆噤若寒蝉,伏地不敢出声。
玉凌拿起桌上的茶杯,掷向梁上的彩色鹦鹉,鹦鹉瞬间落地毫无生气。
地上的宫女太监瞥见地上的死鸟,更是吓得落针可闻。
“皇帝,你……你何必如此!”
惠文太后捂着胸口想训斥儿子几句,看到身着龙袍的儿子,却也不敢多言语了。
“玉玄,回你的景泰宫去!”
玉凌瞪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弟弟道。
“臣弟知错了,皇兄保重龙体。”
玉玄揖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