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就在陈海舟注视的那片山岗深处,一个黑影正死死地趴在陈家祖坟的墓碑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人叫栾德顺,此刻他心里正把自家快咽气的老爷子骂了千百遍。
老爷子临终前,抓着他的手,气若游丝地吐出那个埋藏了一辈子的秘密:陈家祖坟乃是一处“七星伴月”的绝佳风水宝地,内里蕴藏着一株靠地脉和月华滋养的“养魂金莲”。
每隔一甲子,待到阴气最盛的月圆之夜,金莲便会破土而出,结出七孔莲蓬。
只要夺得莲蓬,便可改天换命,富贵三代。
“狗屁的金莲!
狗屁的富贵!”
栾德顺啐了一口唾沫,山里的蚊子像是疯了一样往他脖子上叮,又冷又痒。
他根本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要不是老爷子以死相逼,他才懒得三更半夜跑到这乱葬岗来喂蚊子。
他觉得老爷子是病糊涂了,把乡野怪谈当了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子时的钟声仿佛在栾德顺的心里敲响。
他正准备起身走人,断定这不过是一场荒唐的骗局时,周围的空气却骤然一变。
风停了。
虫鸣声、蛙叫声、夜枭的啼哭声,所有属于夜晚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种令人心悸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空气都凝固成了实质。
栾德顺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探出半个脑袋,朝那座孤零零的坟包看去。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将坟头照得一片惨白。
就在那坟顶的正中央,一抹微弱的金光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封土,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星烛火。
栾德顺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刚才还满心的轻蔑和不屑瞬间被一股寒意冲得无影无踪。
那金光越来越盛,坟顶的泥土开始像拥有生命般缓缓拱起,一道道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紧接着,一株通体流淌着暗金色光华的莲花,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中,顶开泥土,悍然绽放!
那莲花没有叶片,只有一根笔首的茎秆,托着一朵硕大的、宛如黄金铸就的莲花。
花瓣层层叠叠,散发着冰冷而妖异的光芒,将周围的夜色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金色。
这还没完。
随着金莲完全盛开,七道近乎透明的、如同鬼影般的孩童身形,竟从莲花周围的土地里缓缓“浮”了出来。
他们看起来约莫五六岁的年纪,皮肤是一种毫无血色的惨白,双眼空洞,没有瞳仁,只是七个黑漆漆的窟窿。
他们动作僵硬地围着金莲,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仿佛是在汲取着金莲散发出的光芒。
栾德顺全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部倒竖起来!
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惧从他的尾椎骨首冲天灵盖,让他浑身僵硬,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老爷子说的……竟然是真的!
这世上,真的有这种邪门的东西!
跑!
必须马上跑!
他的大脑疯狂地尖叫着,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老爷子那句“富贵三代”的嘶吼又在他脑中炸响。
恐惧与贪婪在他的脑海里激烈交战,仅仅一秒,贪婪就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了上风。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栾德顺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恢复了一丝行动力。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手脚并用地从墓碑后窜出,疯了一般爬上坟顶。
他不敢去看那七个诡异的孩童,眼中只有那朵金莲中央,己经成型的、散发着幽光的莲蓬。
他一把抓住莲蓬,触手冰凉滑腻,仿佛抓着一块万年寒冰。
用力一扯,莲蓬应声而断。
就在莲蓬脱离金莲的一刹那,那七个孩童空洞的眼眶“唰”地一下,齐齐转向了他!
一股比西伯利亚寒流还要刺骨的怨毒,瞬间将他锁定。
“——偿——命——!”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仿佛是成百上千个冤魂同时在他耳边、在他脑子里咆哮。
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震得他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肾上腺素在瞬间飙升到极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栾德顺甚至来不及思考,转身就朝山下狂奔而去。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山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身后的树影幢幢,仿佛随时都会扑出什么东西将他撕碎。
他不敢回头,一步也不敢回头。
当他连滚带爬地冲出那片林地,看到山下村庄的灯火时,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他扶着一棵大树,剧烈地喘息着,胸腔***辣地疼。
一种近乎病态的好奇心驱使着他,让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仅仅这一眼,就成了他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他看到,那七个白衣孩童,正和一对面目扭曲、身形枯槁的老夫妇,漂浮在半空中,就在那山岗的边缘,隔着无尽的黑暗,用那空洞而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他们的身体半透明,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脸上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笑,仿佛在说:你跑不掉的。
栾德顺的魂,在那一刻,仿佛被彻底抽离了身体。
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再也没有安宁。
那份能换来三代富贵的宝物,也成了悬在他头顶最恶毒的诅咒。
他不敢用,更不敢毁,只能将其封存在一个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日夜承受着那一眼带来的无边恐惧。
他知道,这东西是有生命的,它在等待,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刻,等待着下一个被它选中的倒霉蛋。
而他用尽一生去守护的这个秘密,这个承载着无尽怨念与诅咒的根源,就静静地躺在老宅最阴暗的角落里,等待着一双毫不知情的手,将它重新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