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键盘上敲下:“沈确,今天雨很大。” 屏幕上瞬间跳出十行回复:“带伞了吗?
窗边的绣球被雨打散了,像你上周弄丢的蓝裙子。” 可我没写过什么蓝裙子。
直到在书店看到《雨痕》,作者栏印着“沈确”。
翻开扉页写着:“致孟沅:你是我故事的开端,也是结局。”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现在,
轮到你书写我们的下一页了。”1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织成一片模糊流动的水幕,
把窗外灰蒙蒙的世界彻底洇开。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台灯,光线昏沉,
映着我面前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的光。指尖悬在键盘上方,犹豫片刻,轻轻落下。“沈确,
”我敲下这三个字,像是打开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秘密频道,“今天雨很大。”发送。
光标在空白的文档里安静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那方寸屏幕像是被注入了汹涌的生命力,
文字瀑布般倾泻而下,一行接一行,瞬间就铺满了整个文档页面,甚至还在往下跳。
“带伞了吗?别淋湿了,你总是不记得。”第一句。“窗边那盆绣球,
刚开的花瓣被雨打散了几片,湿漉漉地粘在泥土上,蓝得有点可怜,
像你上周弄丢的那条蓝裙子。”我的指尖猛地蜷缩了一下,停在冰凉的键盘上。蓝裙子?
我上周确实翻箱倒柜找过一条水蓝色的连衣裙,最后也没找到,只能作罢。
可这……这我根本没写进故事里!一丝细小的电流顺着脊椎窜上来,带着点荒谬的麻痒。
心跳莫名快了几拍。我甩甩头,把这归结于深夜独自码字带来的神经质。手指重新落回键盘,
带着点试探的意味:“那盆绣球,我记得是紫色的?”这是我“设定”的。
回应几乎是同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记错了。它一直是蓝色,
和你那天在画展上穿的那件衬衫一个色系。”文字后面甚至跟了个小小的虚拟笑脸表情。
画展?蓝色衬衫?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
一股凉意悄然爬上后背,比窗外冰冷的雨丝更甚。这不是我的想象,这感觉太具体,
太真实了。沈确,这个存在于我文字里的男人,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从未在文档里提过一个字!键盘的敲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变得格外响亮,带着一种固执的,
想要抓住什么似的急切:“沈确,你……”屏幕上的回复再次淹没了我的疑问,
快得像一场早有预谋的围剿。“雨声很适合放那首《月光边境》,你喜欢的。
咖啡凉了就别喝了,胃会不舒服。”他连我喝咖啡的习惯都一清二楚。
“书桌右手边抽屉第二层,有你上次塞进去的半包杏仁饼干。”我鬼使神差地拉开抽屉,
指尖真的触碰到一个皱巴巴的饼干包装袋。“鹿月说她明天下午三点来找你,
带她新烤的布朗尼,让你别吃午饭。”鹿月是我的闺蜜,
她确实十分钟前刚给我发了条一模一样的语音消息。寒意瞬间攫住了我,不再是错觉。
空气变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子刮过喉咙。这不是创作灵感爆棚,这绝对不是!
屏幕幽幽的光映着我骤然失去血色的脸,像一张惊恐的面具。我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盖子,
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隔绝了那片疯狂滋生的文字丛林。黑暗立刻吞噬了眼前的一切,
只剩下窗外单调而巨大的雨声,仿佛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2接下来的几天,
我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那个文档。可沈确的影子却无处不在。喝咖啡时,
耳边会响起他提醒“别喝凉的”;翻找东西时,
会下意识地想起他指出的抽屉位置;甚至在和鹿月约好时间后,他那句“下午三点,
布朗尼”会毫无预兆地在脑海里蹦出来,分毫不差。鹿月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魂不守舍。
咖啡馆里,她把一杯热可可推到我面前,浓郁的甜香也没能驱散我心头的阴霾。“沅沅,
你最近脸色差得吓人,”鹿月凑近,压低声音,“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
还跟那个‘纸片人’较劲呢?”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我知道创作需要投入,
但你得有个度啊。再这样下去,我真怕你……”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走火入魔。
我握着温热的杯壁,指尖冰凉。想告诉她那些诡异的“巧合”,想倾诉那种被窥视的恐惧,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太荒谬了,连我自己都无法完全相信,
鹿月大概会直接把我扭送去看心理医生。喉咙发干,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声音干涩:“没事,就是……卡文了,有点烦躁。”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雨停了,
阳光短暂地刺破云层。马路对面,
“时光书坊”深绿色的招牌在湿漉漉的街景中显得格外沉静。一个念头,
毫无征兆却又无比清晰地撞进脑海:去书店。仿佛冥冥中有根线在牵引。“鹿月,
我……突然想起来点事,”我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先走了,回头找你。
” 没等她回应,我已经抓起包,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咖啡馆,
把鹿月带着错愕的“哎——”关在了门后。推开“时光书坊”厚重的玻璃门,
一股混合着纸张、油墨和旧木头气息的独特书香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我。店内光线柔和,
只有零星几个顾客安静地穿梭在高大的书架间。我的心跳却擂鼓般在胸腔里轰鸣,
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攥住了呼吸。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一排排书脊,毫无头绪。
直到走到“新书推荐”的展台前,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一本装帧异常简洁的书躺在那里。
纯白的封面,没有任何图案,只有几道不规则的,深深浅浅的灰色水痕,
像是被雨水反复浸染又干涸后留下的印记。书名也是两个简单的字:《雨痕》。
设计干净得近乎冷酷,却又透着一股奇异的吸引力。心脏骤然一缩。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触碰到那冰冷的封面。封底的设计同样简洁,
只有几行极小的字。我的视线钉在了作者署名那一栏。沈确。两个字,清晰无比,
像两道惊雷狠狠劈进我的脑海。嗡的一声,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
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刺骨的冰冷和一片嗡嗡作响的空白。身体晃了晃,
后背重重撞在坚硬冰冷的书架上,钝痛传来,才勉强拉回一丝神智。不是重名。
绝不可能是重名!这就是那个在文档里疯狂回应我,洞悉我一切细节的“沈确”!
手指冰凉僵硬,几乎不听使唤。我粗暴地翻开书页,
哗啦啦的纸张声在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刺耳。
目光疯狂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咖啡馆的偶遇描写,
连窗边绿植的细节都一模一样;主角深夜码字时被窗外雨声打断的场景,
与我昨晚的经历如出一辙;甚至……甚至有一段主角翻箱倒柜寻找一条水蓝色连衣裙的描写!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在我的神经末梢。
这分明就是我正在“创作”的故事!不,比我写的更完整,更流畅,更……真实!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没顶。3我颤抖着翻到版权页,
视线急切地寻找着那个能最终宣判的日期。出版日期:三个月前。三个月前……而我,
开始写那个故事,仅仅是在一个月前。世界彻底崩塌了。我不是创作者。我是被创作者。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我死死捂住嘴,踉跄着后退几步,
背靠着冰冷的书架才勉强没有瘫软下去。眼前发黑,耳朵里全是尖锐的蜂鸣。
那些甜蜜的 让我沉迷的“互动”,那些精准到可怕的“巧合”,
此刻全都化作了冰冷的嘲弄和精心编织的陷阱。原来所有的“心动”,
都只是提线木偶在操纵者掌中的可笑表演。“小姐,你没事吧?
”一个温和关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书店老板老王。他担忧地看着我煞白的脸。
我猛地惊醒,像被烫到一样,把那本《雨痕》狠狠塞回展台,
力道之大让旁边几本书都歪倒了。“没……没事。” 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逃!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这个念头无比强烈。我甚至不敢再看那本书一眼,
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书店大门,把老王错愕的目光和老书店温暖的灯光一起抛在了身后。
4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行尸走肉。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那本《雨痕》像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诅咒,被我锁进了抽屉最深处,钥匙扔进了垃圾桶。
可书里的文字还是日夜在我脑海里回想。我一遍遍翻看自己电脑里那个所谓的“创作”文档。
越看,心越冷。那些我以为是灵光乍现的“沈确的回应”,
竟然都能在《雨痕》里找到一模一样的源头。他根本不是回应我,他是在引导我。
像一个高明的猎手,用我自以为是的“创作”,一步步把我诱入他早已写好的剧本。
愤怒和屈辱像毒藤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心脏,带来窒息般的痛。
每一次回想起自己对着屏幕心跳加速的傻样,每一次回味那些被他精准“猜中”时的窃喜,
都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自己脸上。我算什么?
一个供他观察、玩弄、满足其创作者虚荣心的小丑?一个活在虚假世界里的提线木偶?
“沅沅!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鹿月带着火气的拍门声打破了死寂。
她直接用备用钥匙闯了进来,被屋里的昏暗和弥漫的颓丧气息吓了一跳。她冲到窗边,
“唰”地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迫使我抬手挡住眼睛。“你看看你!
人不人鬼不鬼的!”鹿月叉着腰,又气又急,“就因为那本破书?
就因为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叫沈确的***作者?” 她显然去查过了。
“他不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他就在那里。
他看着我,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