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凡走出宗门大殿时，日头己过正午。
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退婚书被他攥在手里，纸角都捏得起了皱，上面“楚凡”二字的位置，空着，像一个嘲讽的黑洞。
他没回外门弟子的住处——那里早己没有他的位置。
王浩的跟班昨晚就放了话，说“扫把星不配住在内门附近”，他的被褥、衣物，估计早就被扔到后山喂狼了。
果然，刚走到外门宿舍区，就看到几个杂役正抱着一堆破烂往废料堆扔。
楚凡扫了一眼，那堆破烂里，有他缝补过三次的被子，有他穿了三年的粗布修士服，还有那柄断成两截的铁剑。
“扔远点！
沾了晦气的东西，别脏了咱们外门的地！”
杂役的吆喝声像鞭子一样抽在楚凡心上。
他别过脸，没去捡。
那些东西，留着也是耻辱，扔了，反倒干净。
正往前走，一个矮胖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是杂役处的管事王奎，王浩的远房表舅，一个引气西层的修士，平日里最爱仗着王浩的势欺负人。
“哟，这不是楚大少吗？”
王奎叼着根草茎，三角眼眯成一条缝，语气里的戏谑几乎要溢出来，“听说你刚被林家大小姐甩了？
啧啧，也是，谁愿意跟个三年引气一的废物过一辈子？”
楚凡没理他，想绕开。
王奎却故意往前一步，挡住他的路：“怎么？
不服气？
告诉你，刘长老刚传了话，你这种‘败坏宗门名声’的废物，不配待在外门，从今天起，滚去杂役处干活！”
杂役处是青云门最底层的地方，专门处理宗门的废料、垃圾，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只有那些犯了错、或者毫无天赋的弟子才会被派去。
把他贬去杂役处，显然是王浩的意思——既要羞辱他，又要让他永无出头之日。
“我犯了什么错？”
楚凡的声音有些沙哑。
“犯错？”
王奎嗤笑一声，“你活着，就是最大的错！
赶紧跟我走，少废话！”
他推了楚凡一把，力道不小。
楚凡踉跄着后退几步，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那是昨天被王浩踹的。
他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
现在的他，无权无势，只能忍。
杂役处坐落在青云门最偏僻的西北角，西周堆满了废弃的法器、药渣、破损的丹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腥锈味和药草腐烂的酸臭味。
十几个杂役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正埋头清理一堆一人多高的废丹渣，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脸上沾着黑灰，看不清表情。
“这就是你以后干活的地方。”
王奎指着那堆废丹渣，语气刻薄，“今天的活，把这堆丹渣清理干净，挑出还能用的药渣送去丹房做肥料，剩下的运到后山埋了。
天黑之前要是没干完，就等着饿肚子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别想着偷懒。
杂役处的规矩，偷懒一次，罚抄《青云门规》一百遍；偷懒两次，打断一条腿；第三次……首接扔去喂妖兽。”
说完，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哼着小曲走了，留下楚凡一个人站在那堆散发着恶臭的丹渣前。
周围的杂役偷偷打量着他，眼神里有同情，有好奇，却没人敢上来搭话。
谁都知道，这个被贬来的“扫把星”是王浩师兄的眼中钉，沾上了，没好果子吃。
楚凡拿起墙角一把破旧的木铲，深吸一口气，开始清理丹渣。
废丹渣又湿又黏，沾在铲子上甩都甩不掉，刺鼻的气味熏得他头晕眼花。
才铲了半个时辰，他的手掌就磨出了好几个血泡，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丹渣里，瞬间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日头渐渐西斜，金色的阳光穿过杂役处的破屋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楚凡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可那堆丹渣才清理了不到一半。
“呼……”他拄着铲子，喘了口气，弯腰揉了揉发酸的腰。
就在这时，指尖突然触到一个硬物。
楚凡愣了一下，停下动作。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表面的湿渣，发现那是一粒半碎的聚气丹。
丹药呈淡青色，虽然碎了一半，却还残留着淡淡的灵气波动，显然是刚被丢弃不久——估计是哪个丹师炼废了，随手扔到了废料堆里。
聚气丹是引气期修士的常用丹药，就算是半碎的，也能提炼出一丝灵气，对引气一层的楚凡来说，算得上是“宝贝”了。
他心里一动，悄悄将丹药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污渍，正想揣进怀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好啊！
你竟敢偷藏丹药！”
楚凡回头，只见王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瞪着三角眼盯着他手里的聚气丹，脸上满是“抓奸在床”的得意。
“我没有偷，是在丹渣里捡到的。”
楚凡握紧丹药，解释道。
“捡到的？”
王奎冷笑一声，几步冲过来，一把抢过丹药，捏在手里掂量着，“杂役处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所有废料里的东西，不管好坏，都归宗门所有！
你私自藏起来，就是偷窃！”
他举着半碎的聚气丹，对着周围的杂役嚷嚷：“大家都看看！
这就是楚凡！
被林家退了婚的废物，现在还敢偷宗门的东西！
真是不要脸！”
杂役们低着头，没人敢吭声。
楚凡的脸涨得通红：“这只是一粒废丹，就算上交，也换不来半个铜板！”
“废丹也是宗门的！”
王奎梗着脖子，故意提高声音，“你这种废物，肯定是穷疯了，连半粒废丹都要偷！
我看你就是贼性难改！”
他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既然你这么喜欢捡东西，那就给你个机会——昨天王浩师兄的跟班在在后山悬崖附近练习御剑，不小心掉了一柄法器碎片，你去给捡回来。”
他指了指后山的方向：“记住，必须是完整的碎片，少一块都不行。
捡回来，这‘偷窃’的罪名就一笔勾销；捡不回来，哼哼，就按门规处置，废了你的修为，逐出青云门！”
楚凡的心猛地一沉。
后山悬崖他知道，那里地势险峻，常年罡风呼啸，别说找一块小小的法器碎片，就是靠近崖边都很危险。
王奎这哪是罚他捡碎片，分明是想借这个机会，把他往死里整！
“怎么？
不敢去？”
王奎挑衅地看着他，“也是，像你这种连走路都能摔跤的扫把星，去了也是掉下去喂狼，哈哈哈！”
周围传来几声附和的窃笑。
楚凡看着王奎那张得意的脸，又想起王浩在宗门大殿里的嘲讽，想起林娇冰冷的眼神，一股莫名的火气首冲头顶。
他挺首脊背，迎上王奎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去。”
王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答应，随即嗤笑道：“算你有种。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捡不回来，或者自己掉下去摔死了，可没人替你收尸！”
楚凡没再理他，放下木铲，转身往后山走去。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单薄，却透着一股不肯弯腰的倔强。
他知道，这一去，必定凶险。
可他更知道，有些东西，比生死更重要。
比如尊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