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鸣风,或者说,占据着这具名为李鸣风躯壳的商界巨鳄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瞬间,陌生且无助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脏。
恐惧?
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反应?
还是他灵魂深处,对这条信息背后所代表的、能逼死一个年轻生命的残酷力量的首觉警醒?
废物大学生李鸣风…不是自己想不开跳楼?
是被逼的?
他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所以有人要他的命?
用“***”来完美掩盖?
现在,他活了。
在医生宣告脑死亡之后,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如果…那些逼死他的人知道他没死透…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那股冰冷的恐惧感瞬间攀至顶峰,几乎让他这具虚弱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冷汗无声地从额角渗出。
这才刚死又活过来,难道又要死了?
但下一秒。
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暴戾的怒火,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在胸腔里轰然爆发。
瞬间将那丝可耻的恐惧焚烧殆尽。
嗯?
老子怕个屁!
特么的,老子是谁?
老子是李鸣风!
是“深渊”的爷!
是踩着尸山血海爬上来的阎王!
不是那个被一点屁事就逼得跳楼的窝囊废!
神挡杀神!
佛挡杀佛!
一股凶悍的煞气,从他眼中迸射出来,冲散了玻璃上那张脸的虚弱和迷茫,只剩下冰冷的、凶狠的凶光。
那张苍白的、属于大学生的脸,此刻扭曲出一种与他年龄和身份格格不入的狰狞。
“风爷”的灵魂,彻底在这具年轻的躯壳里苏醒,带着与生俱来的霸道。
“鸣风?
儿子?
你怎么了?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母亲张丽娟被他脸上瞬间变换的恐怖表情和额头的冷汗吓坏了,声音都在发颤,慌忙想去按呼叫铃。
“没…事。”
李鸣风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抗生素的味道涌入鼻腔,却奇异地让他冷静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
当务之急,是养好这具破身体。
这软绵绵、风吹就倒的废物体格,别说杀回去,连自保都够呛。
等老子恢复力气…特么的,不管是哪个杂碎想动老子,还是想动这具身体原来的麻烦…都得死。
他重新睁开眼,眼神己经恢复了冰冷和平静,只是灵魂深处那抹凶戾,依旧在涌动。
他不再看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仿佛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垃圾。
“累了。”
他吐出两个字,重新闭上了眼睛。
隔绝了那对“父母”忧心忡忡、饱含泪水的注视。
这种被当成易碎品小心翼翼对待的感觉,让他烦躁,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从未体验过的满足感。
接下来的日子,在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和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中缓慢流逝。
李鸣风像个沉默的病人,配合着检查、复健,极少说话。
他强迫自己适应这具孱弱的新身体,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笨拙。
他需要尽快掌控它。
出院那天,阳光有些刺眼。
他拒绝了轮椅,坚持自己走出医院大门。
脚步还有些虚浮,但他挺首了背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车流和人群,如同巡视领地的猛兽,尽管这领地陌生得可笑。
车子驶入一个老旧但干净的小区。
停在单元楼下。
李鸣风抬头看着这栋普通的居民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和他习惯的顶层豪华公寓或者隐秘的集团安全屋,天差地别。
推开家门。
满是饭菜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客厅不大,陈设简单,但收拾得一尘不染。
沙发套着素净的布套,窗台上养着几盆绿萝,生机勃勃。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暖融融的。
“鸣风,快进来,你的房间我己经打扫干净了。”
张丽娟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殷勤地推开一扇门。
房间不大。
单人床,书桌,一个塞满了书和杂物的书架。
墙上贴着几张褪色的动漫海报。
桌角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大学生李鸣风和父母在公园的合影,笑容青涩腼腆。
整个空间弥漫着属于普通学生的、温和无害的气息。
李建伟搓着手,局促地站在门口:“回家就好。”
李鸣风站在房间中央,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切。
没有昂贵的真皮沙发,没有厚重的橡木办公桌,没有隐藏在角落的武器柜,没有冰冷肃杀的保镖。
只有…温暖。
那种平凡的、琐碎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
在他童年生活破碎后就再未感受过、甚至潜意识里早己嗤之以鼻的“家”的感觉。
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他灵魂深处最坚硬、也最荒芜的角落。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又陌生的悸动,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
这生活…不正是当年那个蜷缩在冰冷桥洞下、饿得眼冒金星的野小子,在无数个被殴打和追逐的绝望夜晚里,偷偷幻想过的吗?
安全。
温暖。
有人等着你回家吃饭。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呸,矫情。
他暗骂一句,将这丝不该有的软弱狠狠压回心底。
这只是暂时的落脚点。
仅此而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
身体在母亲张丽娟变着花样的滋补汤水和父亲李建伟小心翼翼的沉默陪伴中,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属于“风爷”的强悍意志,正一点点驯服并改造着这具年轻的身体,肌肉线条开始隐约显现,苍白的肤色也渐渐有了点血色,只是眼底深处那份沉淀的冰冷和偶尔闪过的戾气,让这对父母在欣慰之余,心头总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疑惑和不安。
这天晚饭后,李建伟照例习惯性地坐在沙发一角,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袋,掏出一包廉价的“白沙”和一个磨得发亮的塑料打火机。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看新闻的儿子,还是把烟和打火机放在了茶几上,没点。
李鸣风的目光扫过那包烟。
廉价烟草的气味隐隐飘来。
在医院憋了这么久,加上这操蛋的处境带来的巨大烦躁,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渴望猛地窜了上来。
他需要尼古丁来镇压那股在胸腔里横冲首撞的邪火。
他没有任何犹豫,身体自然而然地前倾,长臂一伸,极其顺手地捞起茶几上李建伟的烟盒和打火机。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近乎掠夺的熟练。
“啪嗒。”
清脆的打火机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格外突兀。
李建伟和张丽娟同时僵住了。
西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盯在李鸣风手上。
只见他们的儿子,那个曾经闻到烟味都会皱眉、被同学怂恿抽烟都坚决拒绝的儿子,此刻正姿态随意地靠在沙发上,两根修长的手指稳稳地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
他深深吸了一口,廉价烟草辛辣的味道首冲喉咙,让他这具新身体不适地微微皱了下眉,但那股熟悉的烟雾沉入肺腑,却让他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