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鸣风手中的玻璃杯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
杯中琥珀色的酒水微微荡漾,映出头顶水晶吊灯细碎又冰冷的光点,也映出他脸上的笑意。
这笑意温文尔雅,恰到好处地停留在嘴角,却丝毫未触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
“陈董,合作愉快。”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强势的压迫感,在这弥漫着昂贵雪茄烟气和高级酒水味道的宴会厅里,清晰又不失谦和地传递开来。
被他称为陈董的中年男人红光满面,显然己经喝了不少,此刻被李鸣风亲自敬酒,更是受宠若惊,连连点头:“李董太客气了,能和‘深渊’合作,是我们的荣幸!
荣幸之至!”
“深渊”两个字,陈董刻意压低了声音。
周围那些西装革履、言笑晏晏的商界名流们,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这里,眼底深处却都藏着敬畏。
李鸣风微微颔首,优雅地将杯中酒饮尽,动作流畅自然。
他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手工西装,包裹着挺拔的身躯,三十五岁的年纪,时光并未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刻下多少沧桑,反而沉淀出一种成熟而内敛的锋芒。
他像一把藏在华美丝绒中的古剑,不动声色,却无人敢轻视其鞘中蕴含的寒光。
他目光平和地扫过全场,掠过那几个站在不同角落、看似也在各自应酬的身影。
“铁拳”王桓,那个身形如铁塔般的壮汉,正粗声大气地和几个建材老板谈笑,手里捏着的大号红酒杯像个小玩具。
他所在的派系,主掌着“深渊”的暴力机器,是社团最锋利的爪牙。
另一边,穿着考究的意大利三件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算盘”徐文泽,则和几个银行家低声交谈,脸上挂着精明的笑容。
他掌控着“深渊”的庞大财务脉络和洗钱渠道,社团的钱袋子。
稍远处,倚在吧台边、带着几分慵懒邪气的“毒蛇”韩昊,指尖夹着细长的香烟,正和一个穿着***的女明星调笑。
他手下控制着城市里最混乱、利润也最惊人的地下娱乐和药物交易网络。
这些派系头目,彼此间的关系微妙得如同绷紧的琴弦。
王桓嫌徐文泽阴险算计,徐文泽看不上韩昊的混乱无序,韩昊又觉得王桓有勇无谋。
私下里,他们各自的场子偶尔还会爆发些不大不小的摩擦,互相吐口水,甚至拔刀相向。
但在李鸣风面前,在那双看似温和实则洞悉一切的目光笼罩下,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克制和表面的恭敬。
他们明白,头顶这片让他们恣意生长的天空,是谁撑起来的。
酒会终于到了尾声。
李鸣风微笑着与最后几位重要人物握手道别,姿态从容,风度无可挑剔。
首到他转身,在几名穿着黑色西装、神情冷峻、耳中塞着透明通讯器的保镖簇拥下,走向宴会厅侧门专用的VIP通道时,脸上那层温雅的面具才悄然剥落。
通道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无声关闭,瞬间隔绝了厅内的喧嚣。
灯光变得冷白而单调,空气里只剩下皮鞋踏在光洁大理石上的回响。
李鸣风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嘴角瞬间向下撇去,形成一个冷硬、不耐的弧度。
他猛地扯了扯领口,仿佛那条价值不菲的领带是什么令人窒息的绞索。
“操!”
一声低沉的咒骂从他紧咬的牙关里迸出来,带着浓重的戾气,“一群***!
没完没了的废话,听得老子耳朵长茧!”
他烦躁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银质雪茄盒和精致的雪茄剪,动作粗暴地剪开一支粗大的雪茄。
金属雪茄剪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在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随时能剪断什么东西的凶狠劲儿。
旁边的保镖们目不斜视,早己习以为常。
老大在人前是儒雅的商业巨子李董,人后是掌控地下秩序的暴君“风爷”。
这种瞬间的变脸,就是切换的信号。
加长的黑色定制防弹轿车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无声地停在通道出口。
车身线条冷硬厚重,车窗玻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深不可测的幽光。
一名保镖迅速拉开沉重的后车门。
李鸣风弯腰钻进车内,身体重重地陷入柔软如云的真皮座椅里。
车内空间极为宽敞,弥漫着顶级皮革、雪茄烟丝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混合的气息——这是他习惯的味道。
他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滚了一圈,才缓缓吐出,模糊了他阴沉的面容。
“回公司。”
他闭上眼,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暴躁。
“是,风爷。”
副驾驶上的心腹阿成沉声应道。
车队平稳地驶离酒店,融入城市夜晚璀璨而冷漠的车流。
车厢内一片死寂。
李鸣风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中央扶手的实木面板,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脑海里回旋着酒会上那些虚与委蛇的面孔、那些隐藏在合作条款下的试探和算计,还有社团内部那几个越来越不安分的派系头目……烦躁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王桓那个蠢货,怎么能当众纵容下手干出这种事?”
他狠狠吸了一口雪茄,烟头的红光在昏暗车厢里猛地一亮,映亮了他眼底深处那抹毫不掩饰的暴戾。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刺耳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轮胎摩擦声,毫无预兆地穿透了顶级隔音玻璃,如同鬼爪般狠狠抓在人的心脏上!
尖锐、绝望,带着濒死的哀鸣。
李鸣风敲击扶手的手指骤然停住,全身的肌肉在千分之一秒内绷紧如铁。
黑道大佬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风爷!”
阿成的嘶吼声从副驾传来,充满了极致的惊骇。
视线透过深色的防弹前挡风玻璃,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拉长、扭曲。
一辆巨大的、满载货物的重型卡车,如同从地狱深渊里冲出的钢铁巨魔,庞大、笨重、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的毁灭感,彻底失控地、咆哮着碾碎了侧前方的车流,车头狰狞地占据了整个视野!
它的车灯是两只巨大、惨白、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死地、贪婪地锁定了这辆孤零零的黑色轿车。
轰!
世界在巨响中粉碎。
无法想象的巨力,带着纯粹的、碾压一切的物理法则,从侧面狂暴地撞了上来!
那辆号称能抵挡步***的定制防弹轿车,在这一刻脆弱得像一个被顽童狠狠摔在地上的铁皮罐头!
车身发出令人撕心裂肺的金属扭曲***,瞬间变形、塌陷!
坚固的防弹玻璃没有碎裂成渣,而是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如同融化的冰面般,炸开无数道恐怖的、放射状的白色裂纹,下一秒,整块整块地剥落、凹陷!
尖锐的玻璃碎片如同致命的冰雹,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迸射!
李鸣风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狂暴地掼向一侧的车门。
坚固的车门内衬在撞击下发出沉闷的爆响,瞬间变形。
剧痛!
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全身每一个角落炸开,尤其是左侧身体,仿佛被高速行驶的列车碾过,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得如同响在耳边。
浓重的血腥味,带着铁锈的腥甜,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和气管,呛得他无法呼吸。
视野在巨大的冲击和剧痛中疯狂旋转、颠倒、碎裂。
意识如同被投入狂怒旋涡的碎片,迅速沉入冰冷刺骨的黑暗。
在意识彻底湮灭前的最后一瞬,他残留的感官捕捉到一些破碎的景象和声音:阿成扭曲在副驾驶座上,身体被变形的车体挤压成一个怪异的角度,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车外是刺眼混乱的灯光,扭曲的人影,还有那辆肇事的、如同怪兽般的卡车车尾,正毫不停留地加速逃离现场,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世界彻底陷入死寂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