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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椰风里的家书

发表时间: 2025-08-03
李俊最后一次抚摸那只玳瑁壳时,三亚港的晨雾正漫过防波堤。

壳上的海浪纹,被摩挲得发亮。

他记得,这是去年带女儿乐乐去蜈支洲岛时捡的。

跟乐乐说要刻成小梳子,等乐乐长到能扎马尾的年纪,就送给她。

“阿俊,这趟回来,陪我去趟南山寺吧。”

妻子周慧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海风特有的潮湿,“妈说上次求的平安符快到期了。”

李俊蹲在渔排边系缆绳,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指尖沾着的鱼鳞,蹭在屏幕上。

“知道了,这次渔汛收网早,最多半个月就回。”

他瞥了一眼,远处那突突驶来的补给船开口询问,“乐乐醒了吗?

让她听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窣,接着是女儿含混不清的奶音:“爸爸,贝壳……要大的。”

“好,给你捡最大的。”

李俊傻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还嵌着去年晒出的海盐粒。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塞进防水袋,贴胸放着——那里面,可是存着乐乐三岁生日时的视频。

小姑娘穿着泳衣,在亚龙湾的沙滩上追着寄居蟹跑,摔倒了也不哭,举着沾满沙的手喊“爸爸抱”。

李俊皱起眉头,望着这阴晴不定的天空,心里莫名的紧张起来。

这是台风季来临前的最后一趟出海。

老渔民都说,今年的台风来得怪,七月刚过,就有低压环流在南海盘旋。

但渔行催得紧,说秋刀鱼汛期,就这半个月。

李俊咬咬牙报了名,想着多挣点钱,年底啊,就能把乐乐送进市区的幼儿园。

船出港那天,周慧来送他。

她穿着李俊前年买的碎花衬衫,站在码头的椰子树下,身影被晨光拉得很长。

“别贪多,差不多就回来。”

她把装着晕船药和防晒霜的帆布包递过来,拉链上,挂着的小海豚挂件晃悠着——那是他们恋爱时,在解放路夜市买的,十块钱三个。

李俊接过包,捏了捏她的手。

她的指腹有层薄茧,是常年在海鲜市场杀鱼磨出来的。

“放心,等我回来啊,咱们去吃友谊街那家清补凉。”

“好,记得按时吃饭。”

“嗯,知道了。”

渔船上的过的第一夜,李俊还是忍不住,在甲板上给周慧发消息。

月光把海面照得像铺了层碎银,他数着远处浮标的灯,说这次的鱼群很活跃,网网都沉甸甸的。

周慧回了张乐乐的照片,小姑娘趴在床上,手里举着他买的塑料海龟,睡得口水首流。

李俊把照片设成屏保,摸了摸防水袋,像摸到了揣在怀里的暖炉。

变故发生在第七天。

那天午后,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下来,东南方向的云层像被墨染过,滚滚压向海面。

船长站在驾驶台大喊着收网,可狂风己经卷着巨浪扑过来,渔船像片被揉皱的叶子,在浪谷里抛上抛下。

李俊正帮着拉主帆绳,一个浪头砸在甲板上,他被掀出去老远,后背重重撞在铁锚上。

腥甜的血涌到喉咙口,他咬着牙爬起来,看见老陈被卷进海里,蓝色的工作服在浪涛里闪了一下就没了影。

“弃船!

快上救生筏!”

船长的吼声被风声撕碎。

“李俊上船!”

“好!”

李俊拖着被撞麻的腿往船尾爬,路过储物箱时,他猛地想起什么,转身扑过去——里面有他给乐乐捡的贝壳,用棉布包着放在最底层。

“李俊你做什么!

不要命了?”

船长愤怒的大叫。

“船长等等!”

海浪第二次掀翻甲板时,李俊正把贝壳塞进救生衣内袋。

冰冷的海水瞬间灌满口鼻,他像被只无形的手攥住,在浪里翻滚。

模糊中,看见救生筏上有人朝他伸手,可下一秒,更巨的浪头砸下来,世界便陷进无边的黑暗。

“李俊!!!”

周慧是在第西天,接到渔业部门电话的。

那天她刚把乐乐送到托儿所,手里还提着给李俊晒的鱼干,咸腥味混着栀子花香飘了一路。

电话里的声音很官方,说“您好女士,您先生所在的琼渔027号失联,目前正在搜救,若有后续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告知您!”

她手里的竹筛“哐当”掉在地上,鱼干撒了一地,像碎掉的星星。

接下来的日子,周慧每天都去三亚港。

防波堤的栏杆被她摸得发亮,涨潮时的海水会漫过脚背,带着和李俊身上一样的咸。

有次她看见只玳瑁被冲到岸边,缩着脖子不动,她蹲下去想把它放回海里,手指触到壳的瞬间,眼泪突然决堤——和李俊总摩挲的那只玳瑁壳一样凉。

搜救队撤队那天,三亚下了场罕见的暴雨。

周慧抱着乐乐站在码头,小姑娘指着远处的搜救船问:“爸爸呢?

不是说带大贝壳吗?”

周慧把女儿搂得很紧,轻轻的告诉她:“爸爸呀,他很忙很忙,等忙完了,他就回来看乐乐了。”

“好耶,乐乐陪着妈妈等爸爸。”

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笑容,无时无刻在刺痛周慧的心。

海风吹起她的衬衫,露出后腰那道浅浅的疤——那是生乐乐时留下的,李俊总说像条小海鱼。

三个月后,有人在陵水的海滩上捡到个防水袋。

里面的手机泡坏了,只剩块变形的电池,还有包被海水泡胀的贝壳,棉布上绣的“乐”字己经模糊。

渔业部门再次联系周慧,她接过那包贝壳时,手指抖得厉害,里面有只海螺还能吹响,呜呜的像谁在哭。

乐乐五岁生日那天,周慧带着她去了蜈支洲岛。

小姑娘己经能扎起歪歪扭扭的马尾,周慧把那只玳瑁壳梳子,***她头发里。

海浪拍着沙滩,乐乐捡着贝壳,突然举着只小海螺跑过来:“妈妈你听,爸爸在说话。”

周慧把海螺贴在耳边,果然听见呜呜的声,像李俊每次出海前的叮嘱。

她望着远处的白帆,突然想起他没说完的话——那天挂电话前,他说要在贝壳上刻“平安”,刻好了就串成项链,给她和乐乐一人一条。

夕阳把海面染成橘红时,周慧在沙滩上写下李俊的名字。

潮水漫上来,字迹很快被冲散,可她知道,有些东西冲不走——比如乐乐头发里的玳瑁梳,比如她后腰那道像海鱼的疤,比如每次涨潮时,风里总会带来的、属于李俊的咸。

夜里整理遗物时,周慧在李俊的旧外套口袋里摸到张纸。

是张揉皱的购物清单,最后一行用铅笔写着:“给慧买防晒霜,SPF50的,她总晒过敏。”

字迹被水洇过,晕成淡淡的蓝,像他第一次带她看海时,天空的颜色。

次日,人们在海滩上发现一对母女尸体,正是周慧与乐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