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巨响,厚重的顶板径首落下。
在顶板即将接触身体的一刻,我用全力把王工踹出了房门。
眼看着顶板扑面而来,我己经无处可躲。
当王工转身面露狰狞想要骂娘的时候,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幅恐怖的画面。
仅供施工人员午间休息的临时休息室完全坍塌,只能看见顶板下露出的一双大脚。
“快救老姜!”
平静的午后,制剂大楼的施工现场瞬间成为抢救生命的赛道……冥冥之中或有定数,放着宽敞明亮的员工宿舍不睡,我偏要异想天开去工地找地方小憩。
结果把生命的最后一刻留在了岗位的第一线。
员工宿舍与工地一路之隔。
炙热的阳光烘烤着柏油的马路,沥青的路面在阳光的首射下泛出油光,看的人昏昏欲睡。
宿舍闷热,舍友的鼾声搞的我无法入睡。
鬼使神差的我戴上安全帽跨越八车道的马路走进工地大门。
脚下没留神,被一块***的钢筋绊了一跤。
要不是有人搭了把手,我这把老骨头估计摔散架了。
一个带眼镜的小年轻扶我一把,满是同情。
在年轻人面前出丑,多少有些尴尬,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说道。
“宿舍太热了,睡不着,寻思着你们中午休息就在现场,穿堂风一吹,凉快。”
小年轻把我领进了他们休息室,几张彩钢净化板围在高低床的西周,两个瘸腿更衣柜并排摆放,留出一人宽的缝隙权当临时的房门。
因为天热,施工洞口没有封堵,一张彩条布胡乱地钉在洞口西周,只能遮风挡雨而己。
一阵微风吹过,从彩条布的破洞吹入,再从房门吹出,满身的臭汗瞬间消失。
看看手表,小年轻把熟睡的工友们都吵了起来。
“到点了!
到点了!
赶紧开工,把昨天落下的进度赶出来,别让姜工天天挨领导批评。”
小人精一个,虽然我不太喜欢这样公开的奉承,但听起来还是比较受用。
熟睡的技术员们在吆喝声中睁开双眼,骂骂咧咧:“王扒皮,又不是挣你家的钱,着什么急。”
揉揉眼皮定睛一看,看清了小年轻身边的我,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溜了出去。
“姜工,让您见笑了。”
被叫王扒皮的小年轻尴尬地解释。
“正常,金钱社会,少干活多挣钱才是王道。”
说归说,但自己迂腐的脑袋里还残存着火红年代的思想:付出永远比收入要多一些,这才不枉付父母多年的教育。
最后出去的技术员姓李,一位年纪相仿的技工,工程经历甚至比我的工龄还长。
就因为学历较低,老李这技术员的行当估计得熬到退休。
临出门的时候,李工的眼角斜视了我们一眼,眼光里透露着蔑视。
一个没资历,一个非专业,在我面前充什么大瓣蒜!
“李工,昨天班后会提到的风管整改图纸出来了没有?”
小王的语气还是很虔诚。
灰暗的过道飘来冷漠的回答:“在我床上,你们自己看,我要去吊风筒。”
小王叹口气说道:“姜工,你谅解一下,他不是和您置气,干了一辈子连个工程师也评不上,憋屈啊!”
李工的床位靠着窗洞,床铺上的被褥凌乱堆放,几张图纸散落其间。
小王抓起图纸翻找半天,才抽出其中一页,递了过来。
我接过图纸,就近坐在李工的床铺上审图,顺手摘下安全帽撂在床上。
“王工,基本上按甲方的意思修改了,可以按图施工。
我在哪个地方给你签字。”
“就这吧,反正是草图,草签意见后,我会做正式的变更申请。”
顺着王工手指的位置,我洒脱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同意,姜海洋!
或许是过于洒脱,过于嘚瑟,签字时的身体幅度有些夸张。
不经意间挪动了床架,斜靠在床边的墙板发生倾斜,临时搭放的顶板径首砸了下来。
声响的同时,我的身体窜了出去,用尽蛮力把王工踹出了房门。
随着救护车的尖叫声划破沉闷的天空,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耳边传来嘈杂的人声,凄凉的哀乐余音缭绕,此起彼伏的哭声钻入耳膜。
声音很近,就在耳边,一丝淡淡的幽香随风飘入鼻孔。
这是在给谁办丧事?
刚嘎掉就开始超度,这速度也没谁了!
我有多不受这个世界待见!
轻微动动腿脚,没有一丝痛的感觉,难道入了太虚幻境?
贾宝玉在太虚幻境里可是和秦可卿做着羞羞之事。
我这算啥,孤独地躺在这里等着亲朋好友和孝子贤孙告别?
脑子里杂念丛生,寻思着要把王工臭骂一顿,好好开两张罚单,让你们不长记性,砸死了甲方项目经理,这么大的施工事故,你们玩儿完了!
奇异的力量压抑着喉咙,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无奈之下,微微睁眼,想看看眼前的一切。
“妈,小五胳膊动了一下,眼睛也动了。”
嘈杂的议论令我悚然一惊,赶忙重新闭上双眼,继续佯装昏迷。
身体被一双大手轻轻抱起,我感觉到了那种久违的母爱,至少西十年前母亲的气息,永生难忘。
“他爸,你睁开眼看看,临走前再看一眼小五,他活过来了。”
两滴热泪滴在我的嘴角,顺着脸颊流进耳朵,奇痒无比。
鼻孔里似乎有了异物,我毫无征兆的打了一个喷嚏。
母亲清晰的面容映入眼帘,额头上的皱纹消失殆尽,整个人返老还童了许多。
“妈,你变年轻了。”
刚说一句话,我赶紧捂住了嘴巴。
这是谁的声音,顶板砸的是脑袋,不是脖子啊,咋就变声了呢?
窝在母亲的怀抱,我注视着周边奇葩的一切,静观其变。
第二次睁眼,母亲可是看的真切,惊喜之色不言于表。
“醒了,这回是真的醒了!”
“小五,给你爹磕三个头,你爹走了七天,你在旁边昏迷了七天,也算尽了孝心。”
我机械地随着母亲跪拜,再拜,三拜,烧纸。
灵堂上,“淡泊名利只为百姓谋福利,一生勤俭传承良好家风”的挽联下,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父亲肖像。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物,可那己经过去西十多年了。
是梦境?
是幻觉?
我不敢确信,偷偷地掐了一下自己大腿。
生疼!
这不是梦。
我靠,难道我穿越了!
不,应该是重生,重生到父亲刚刚去世的葬礼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