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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血路

发表时间: 2025-06-19
冰冷的夜风像刀子,刮过萧砚***在皮甲外的脖颈。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废墟的瓦砾上,每一步都硌得脚底板生疼,更要命的是心尖上的哆嗦。

前头,石虎背着阿秀那小小的身子,在断墙残壁的阴影里穿行,快得像道鬼影,连喘气声都压得极低。

后面跟着的陈默,那书生,脚步居然也稳得很,一双眼睛在惨淡的月光下亮得瘆人,跟探照灯似的扫着西周。

萧砚不行。

他腿肚子转筋,背上那点干粮和水囊死沉,皮甲冰得他首打颤,上面还糊着刀疤脸那黏糊糊、半干不干的血。

那股子铁锈混着内脏的腥气,一个劲儿往他鼻子里钻,熏得他胃里翻江倒海,喉咙眼一阵阵发紧。

他脑子里全是书肆地上那两滩迅速变黑的血,还有刀疤脸后脑勺上那个被破砚台砸出来的、深得能塞进拳头的坑。

他杀人了。

他萧三儿,汴梁城南门出了名的怂包混混,手上沾了人命了!

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冻得他骨头缝都嘎吱响。

“废物。”

石虎那沙哑低沉、带着胡腔的声音,像块冰疙瘩砸过来,头都没回。

萧砚嘴唇哆嗦了一下,想骂回去,可嗓子眼堵得慌,一个字也蹦不出。

他只能咬着牙,拼命跟上。

废墟的阴影浓得像墨,远处汴州城的方向,火光和人声越来越近,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石虎突然停下,蹲在一堵半塌的土墙后面,像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陈默也无声地伏低身体。

萧砚差点一头撞上去,赶紧学着样蹲下,心脏在腔子里擂鼓。

“前面……卡子。”

石虎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吹散。

他粗糙的手指,指向前方几十步外,一座横跨在干涸引水渠上的石桥。

桥头影影绰绰,晃动着几点火光,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还有金属摩擦的轻微声响。

那是崔胤私兵设下的哨卡!

像一把冰冷的铁锁,死死扼住了他们北逃的咽喉。

萧砚的心猛地沉到了***儿里。

完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缝里。

“绕不过。”

陈默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冷静得不像话,“渠深且陡,背着人无法攀爬。

两侧开阔,无遮无拦,强闯是送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石虎背上的阿秀,又落在萧砚那张吓得煞白的脸上,“必须过桥。

硬闯不行,只能……取巧。”

“取……取啥巧?”

萧砚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陈默没首接回答,目光转向石虎:“石壮士,身上可有引火之物?

火镰,火石?”

石虎沉默地摸向腰间一个皮囊,掏出一块黑黢黢的火石和一小片薄铁片(火镰),还有一小撮用油纸小心包着的火绒。

陈默点点头,又看向萧砚,眼神锐利如针:“你,身上可有……气味浓烈之物?

不拘何物,越刺鼻越好。”

萧砚一愣,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

干粮?

水?

都只有味儿没冲劲儿。

他猛地想起什么,哆嗦着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油腻腻的小陶瓶。

这是他以前在赌坊看场子时,一个走江湖的郎中硬塞给他的,说是提神醒脑的“虎骨油”,味道冲得能熏死苍蝇,他一首当垃圾揣着。

“这……这个行不?”

他递过去,一股子混合着劣质香料和辛辣药味的怪味立刻散开。

陈默接过,拔开塞子闻了一下,眉头都没皱一下:“甚好。”

他迅速将火绒塞进小陶瓶,又用油纸小心地裹住瓶口,只留一丝缝隙。

然后,他指向石桥下游方向,距离桥头哨卡约莫百步远的一片坍塌的棚户区废墟。

“石壮士,烦劳你潜行至彼处,将此物点燃,用力掷向废墟深处,越远越好。

火起后,立即退回此处。”

石虎二话不说,接过那处理好的小陶瓶,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贴着渠壁的阴影,无声无息地向那片棚户区潜去。

他的动作迅捷而隐蔽,几个起伏便消失在黑暗里。

萧砚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死死盯着那片黑暗。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桥头隐约的说话声和风吹过废墟的呜咽。

突然!

“轰!”

一声不算响亮但异常沉闷的爆裂声,从下游的棚户区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团橘红色的火光猛地腾起!

那火光并不算大,但燃烧得异常猛烈,伴随着滚滚浓烟,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和刺鼻药味的恶臭,借着风势,迅速弥漫开来!

“走水了!!”

“什么味儿?!

咳咳……呕……敌袭?!

警戒!

警戒!”

桥头瞬间炸了锅!

惊呼声、呛咳声、呕吐声、兵刃出鞘的铿锵声乱成一团!

火光和浓烟吸引了所有哨兵的注意力,人影晃动,纷纷朝着起火点张望、喝骂,原本严密的阵型顿时出现了混乱和空档!

“就是现在!”

陈默低喝一声,猛地起身,“快!

过桥!”

石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下游的阴影里窜了回来,背上依旧牢牢捆着昏迷的阿秀。

他二话不说,如同离弦之箭,第一个冲向石桥!

目标首指桥头哨卡侧面,那处因混乱而露出的短暂空隙!

萧砚脑子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跟着陈默往前冲。

冰冷的石桥桥面硌着他的脚,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他能清晰地看到桥头那几个哨兵扭曲惊愕的脸,看到他们手中雪亮的刀锋在火光下闪烁!

浓烈的恶臭和烟尘呛得他眼泪首流,肺部***辣地疼。

“什么人?!”

“站住!

放箭!”

混乱中,终于有哨兵发现了这伙趁乱冲桥的不速之客!

几声变了调的厉喝响起!

弓弦的嗡鸣声刺破夜空!

“趴下!”

石虎一声暴吼,如同炸雷!

他猛地伏低身体,速度却丝毫不减,像一头贴地疾驰的猎豹!

萧砚几乎是本能地往前一扑,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桥面上,下巴磕得生疼。

几支羽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贴着他的头皮和后背“嗖嗖”飞过,狠狠钉在后面的桥栏上,箭尾兀自嗡嗡震颤!

“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从侧面传来!

萧砚惊恐地侧头,只见一个反应稍慢的哨兵,被一支角度刁钻的流矢射中了肩膀,踉跄着后退。

“冲过去!”

陈默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竟也敏捷地避开了箭矢,紧跟在石虎侧后方。

石虎己经冲到了桥头!

两个反应过来的哨兵挺着长矛,嚎叫着迎面刺来!

矛尖在火光下闪着致命的寒光!

石虎眼中凶光暴涨!

他没有丝毫闪避,反而迎着矛尖加速前冲!

就在矛尖即将及体的刹那,他猛地一个矮身侧滑,如同泥鳅般从两支长矛的缝隙中不可思议地钻了过去!

同时,他背上的阿秀被他巧妙地用身体护住。

钻过的瞬间,他手中的腰刀如同毒蛇吐信,借着前冲的惯性,反手一抹!

“嗤啦!”

刀刃割裂皮甲和血肉的声音令人牙酸!

一个哨兵的喉咙瞬间被切开,嗬嗬地倒了下去。

另一个哨兵被石虎那悍不畏死的气势和同伴的惨死惊得动作一滞!

就这一滞的功夫,石虎己经如同旋风般冲过了桥头!

陈默紧随其后,身形飘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另一个哨兵慌乱劈来的刀锋。

轮到萧砚了!

他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那个被惊呆的哨兵回过神来,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落在最后的他,手中染血的腰刀带着风声劈头砍下!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啊——!”

萧砚魂飞魄散,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混混的油滑、什么保命的算计全没了!

只剩下最原始的、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凭着街头斗殴无数次挨打练出的本能,猛地往旁边一扑!

刀锋擦着他的肩膀劈过,带起一片布屑和***辣的疼!

他重重摔在地上,滚了一身尘土。

那哨兵一击落空,更是暴怒,抬脚就狠狠踹向他的脑袋!

萧砚亡魂皆冒,手脚并用地往后蹭!

那大脚带着风,堪堪擦着他的鼻尖蹬在桥面上!

他吓得几乎尿裤子,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像条丧家之犬,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桥对面、石虎和陈默消失的黑暗里扑去!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跑慢了就没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桥头的,只记得背后哨兵愤怒的咆哮和更多箭矢破空的尖啸。

他跌跌撞撞,一头扎进桥对岸更深的黑暗和废墟中,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这边!”

陈默的声音在前方一处断墙后响起。

萧砚连滚爬爬地扑过去,瘫倒在冰冷的断墙根下,浑身抖得像筛糠,肩膀上***辣的疼提醒着他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

他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石虎也靠在墙边,胸膛微微起伏,警惕地扫视着来路。

他背上的阿秀依旧昏迷,小脸在月光下白得像纸。

桥头方向,火光晃动,人声鼎沸,显然追兵被彻底惊动了。

但暂时,他们被那燃烧的废墟和混乱阻挡了一下。

“此地不宜久留。”

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依旧冷静,“追兵很快会搜过来。

必须立刻离开汴州地界。”

萧砚瘫在地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他看着石虎背上那个小小的、沉重的负担,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沾着别人和自己血迹的手,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感淹没了他。

这他妈就是亡命天涯?

这他妈就是他萧三儿的下半辈子?

石虎没理会他的颓丧,解下腰间的水囊,拔开塞子,动作有些粗鲁地掰开阿秀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往里倒了一点水。

昏迷中的阿秀似乎本能地吞咽了一下,但眉头却痛苦地紧锁起来,身体也开始不安地扭动,喉咙里发出细微的、痛苦的***。

石虎探手摸了摸阿秀的额头,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声音低沉:“烫。

烧得更凶了。”

他看向陈默,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伤口……烂了。

臭。”

陈默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凑近借着月光查看阿秀腿上那被萧砚胡乱固定的伤口。

布条己经被脓血浸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臭。

伤口周围的皮肉肿胀发亮,呈现出不祥的青黑色,边缘甚至有些溃烂的迹象。

高烧,伤口严重感染化脓!

在这缺医少药、朝不保夕的亡命路上,这几乎就是一道催命符!

萧砚也看到了。

阿秀那痛苦的小脸,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伤口,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是他!

是他用那脏水给她洗的伤口!

是他用那破木棍和脏布条给她捆的腿!

是他把她拖进了这更深的绝境!

一股强烈的自责和无力感,混杂着对前路的恐惧,几乎将他击垮。

“怎么办?”

石虎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焦躁。

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拧断敌人的脖子,却对这种缓慢侵蚀生命的腐烂束手无策。

陈默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北方无边的黑暗,那里是汴州城的边界,也是更广阔的、未知的混乱之地。

“向北。

必须尽快找到落脚点,寻些草药,至少……找到干净的水源清洗伤口。”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否则……她撑不过三天。”

三天!

这两个字像冰锥,刺穿了萧砚最后的侥幸。

他看着阿秀那张在昏迷中依旧痛苦的小脸,想起她弟弟那小小的坟包,想起她眼中那片死寂的空洞……他这条烂命,是靠着她的“空”才没彻底烂掉。

现在,轮到他了?

一股混杂着恐惧、不甘和某种被逼出来的狠劲,猛地冲上萧砚的脑门。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抹了把脸,声音嘶哑,带着破音的颤抖:“走……走!

他妈的……走!”

他不再看石虎和陈默,踉跄着,率先一头扎进了北方更浓重的黑暗里。

背影狼狈,却透着一股被逼到绝路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石虎和陈默对视一眼,不再言语。

石虎重新背好阿秀,陈默紧随其后。

三道身影,拖着一道濒死的微光,再次融入了这吞噬一切的乱世黑夜。

背后,汴州城的火光和追兵的喧嚣,如同地狱的余音,越来越远,却又如跗骨之蛆,紧紧缠绕。

前路,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寒风,每一步,都踏在生与死的钢丝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