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期,侵袭性强……乐观估计,还有半年。”
医生的嘴一张一合。
声音像隔着水,嗡嗡的。
我就听清了最后两个字。
半年。
一百八十天。
那张薄薄的纸,捏在我手里,死沉死沉。
上面那个“癌”字,张牙舞爪,刺得我眼睛生疼。
诊室的白光灯,惨白惨白。
消毒水味儿混着我喉咙里刚咳出来的那点铁锈味,首往鼻子里钻。
操。
***会挑日子。
昨天刚过完二十岁生日,今天就收到这么大一份“成人礼”。
死神这老登,挺讲究啊。
我叫王杰。
二十岁,大二。
标准三无人员:没爹疼,没娘爱,唯一的亲人——爷爷,半年前也埋进土里了。
我他妈就是个孤儿,纯的。
我晃出诊室。
走廊里闹哄哄的,哭的,笑的,打电话求人借钱的。
吵得脑仁疼。
这些声音好像隔着一层厚玻璃,闷闷的,砸不进耳朵里。
后背靠上冰凉的墙,才没首接瘫地上。
手伸进裤兜,摸到那张缴费单。
皱巴巴的,边都磨毛了。
掏出那个屏幕裂得像蜘蛛网的老人机,划开。
一条短信,孤零零躺着:XX银行您尾号xxxx账户活期余额:376.51元。
操。
这点钱,够干屁?
连止痛药都买不了几盒。
手指头在老人机上划拉。
通讯录空得能跑马。
最顶上俩名儿:“爸”,“妈”。
号码是多少年没碰过的,灰扑扑,跟墓碑似的。
手指往下滑。
停在那个名字上——“爷爷”。
最后一条短信,半年前收到的:小杰,考上大学…爷爷高兴…给你留了学费…别省…发完这条短信的第二天,老头就闭眼了。
我盯着屏幕。
眼睛干得发涩。
一滴水儿都没有。
心口那地方,早被挖空了。
连疼都觉不着,就剩个呼呼灌风的大窟窿。
“呵…”一声笑从嗓子眼儿挤出来。
又干又哑,像破风箱。
不是想哭。
是觉得***太可笑了。
半年?
一百八十天?
正好。
够你把玩了三年的那破网游账号练到满级了。
死在游戏里,总比死在医院白床单上强。
我狠狠掐了把手心。
用这点疼,压住心里那股想砸碎一切的邪火。
行。
孤岛沉没,连个看热闹的船都没有。
于是我一头扎进“黑蜘蛛”。
学校后门最便宜的黑网吧。
空气里永远飘着泡面味、汗酸味和劣质烟油子味。
键盘上的油光,刮下来能炒盘菜。
“包夜!
再来桶红烧牛肉面!”
我把最后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块拍在油腻腻的柜台上。
角落那个最破的机位,成了我的棺材板。
屏幕蓝光刺眼,映着一张死人脸。
***纵游戏里的小人儿,在虚拟世界里疯了一样砍杀。
刀刀见血。
看着怪物爆装备,心里那点扭曲的***才稍微冒个头。
好像只有这片混乱,能让你我忘了肋骨下面那针扎似的疼。
还有…咳。
喉咙一阵发痒,我赶紧捂嘴,闷声咳了几下。
摊开手心。
几点暗红的血丝,黏在掌纹里。
但我连眼皮都没抬,扯过一张脏兮兮的餐巾纸,狠狠擦掉。
没事。
死不了。
至少游戏里还能再砍一百八十天。
于是灌了口冰可乐。
胃里一阵抽搐。
管他妈的。
凌晨三点。
网吧里烟雾缭绕,键盘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我盯着屏幕,眼睛又干又涩。
喉咙里那股熟悉的痒意又窜了上来,压都压不住。
“咳…咳咳咳!!”
我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
肺管子像被人用砂纸来回搓,***辣地疼。
眼前发黑。
“嘿!”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带着点没心没肺的劲儿,硬生生砸进我耳朵里。
我还没喘匀气,胳膊肘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我皱着眉,带着一身戾气扭头。
烟雾缭绕里,旁边机位探过来一张脸。
是个女孩。
头发染了层亚麻棕,乱糟糟扎着,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眼睛倒是亮得出奇,像把网吧的破灯泡都比下去了,这会儿正带着点好奇,还有…点儿笑意?
看着你。
她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着口香糖。
见你看过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晃眼。
“咳这么惨还通宵?”
她声音不大,但在嘈杂里特清楚,“不要命啦?”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刚拆开的一袋薯片,不由分说地塞到你沾着血丝的键盘旁边。
油腻腻的包装袋,印着夸张的卡通图案。
“喏,吃点?
压压?”
我盯着那袋薯片,又抬眼看看她亮得过分的眼睛。
喉咙里的血腥味还没散。
这算哪门子事儿?
地狱观光团?
临死前派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小鬼来送行?
我扯了扯嘴角,没吭声。
只觉得她眼睛亮得像两颗钉子,要把你这口破棺材板钉死。
***是…掉进地狱前,瞥见的最后一颗星。
刺眼。
对不起了,各位大大们,还是第一人称。
当我签约的时候己经不好改了,所以只能先这么看了,喜欢的大大看看,不喜欢的书城这么多,总有你们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