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货给你带回来了。”
高阳推着一人进来。
被推着的人叫李九,大家都叫一声“九哥”。
九哥西处瞧着,这里好像是一个屠宰场,远处窗边还挂着一排在放血的肥猪。
被唤作老板的人只抬眸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忙着手上的活。
只见他左手拿着一把尖刀,麻利地在猪身上划拉着,很快就把一扇排骨分离下来。
接着他把那扇排骨放在旁边案板上,换了一把砍刀,“咚!
咚!”
地砍起来,排骨很快被砍成均匀的大小。
九哥在农村长大,每年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杀年猪。
杀猪是个技术活,如何一刀把猪杀死,如何完整取出内脏,如何肢解都有学问,所以他们一般会请专业的杀猪匠。
九哥看着老板的动作,感觉和杀猪匠的手法很像,不是专业杀猪的就是卖肉的。
他谄媚地笑着问:“大哥,您找小弟来有何贵干?”
老板一用力,砍刀结结实实插在砍肉的木墩子上,吓得九哥缩了缩脖子。
老板点了一根烟,问:“把狗肉卖给谁了?”
九哥眼珠子一转,心想原来也是想要狗肉的啊。
他放松了一些,笑着问:“您也想买?”
老板吐了一口白烟,“我这人同一个问题不喜欢问第二遍。”
九哥尴尬地笑着,“这是商业机密。”
“你要是告诉我,以后你的货我全包了,有多少算多少。”
老板说。
“您想要多的,我也没有啊。”
九哥回答。
老板叹了口气,用夹着烟的手挠了下眉毛,“你偷人家的狗卖给狗肉店是犯法的,知道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九哥冷笑,“偷狗?
你可别血口喷人,我抓的都是流浪狗。”
老板对着他旁边的人抬了下下巴,“给他看看证据。”
那人举着手机给他看,是几段***视频,特别清晰。
他冷声问:“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老板淡淡道。
“我记不清了,都是随便卖的,哪记得住。”
九哥说。
老板深吸了口烟,把烟蒂扔地上踩灭,长叹一口气,“好好说话不配合,那就来这边吧。”
他旁边的壮汉推了他一把,他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后脖颈被人捏住,“睁眼。”
壮汉说。
九哥被迫看了眼,筐里有一条死狗,肥胖的蛆虫不停地从伤口和眼眶这些地方涌出来,他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还没缓过来就听老板说,“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不说就在你胳膊上划一道口子,”说着还拿刀比划了一下,“再捡几条蛆虫放里面,你的伤口被蛆虫污染后会逐渐溃烂,滋养更多的蛆虫。
它们还会不断地往你血肉里面钻,在你体内产卵繁殖。”
他拍了拍九哥的头,“看看这蛆虫蛹动的样子,可考虑清楚了。”
九哥紧闭着眼睛不肯再看,他怕忍不住吐出来,“别说了,我说,我说。”
————高阳晃了晃手上的录音器,“搞定!”
老板点点头,对九哥说:“行了,你可以走了。”
高阳把他手上的绳子解开,九哥头也不回地跑了。
“就这么把他放了?”
高阳问。
“不然呢,你还想动私刑?”
老板叫季锦年,转了转脖子,“把录音笔给客户就行了,她的狗己经找不回来了,有了这个,至少可以阻止更多的狗被害。
狗属于个人财物,李九早就达到了盗窃罪的标准,她拿着视频和录音笔报警,警方会处理的。”
“那那些狗肉工厂和饭馆呢?”
高阳顿了顿,说,“狗狗那么可爱。”
季锦年被他的夹子音恶心了一下,蹙眉道:“别夹!
这些事不归我们管,我们也管不了。
不过视频和录音都给客户了,她可以联系爱狗组织,这些年不经常看到拦货车放狗的新闻吗?”
“唉,前两天我还看到一个视频,货车司机自残阻止那些爱狗人士。
说起来货车司机也挺可怜的,本来就不富裕,货丢了他还要赔钱。”
高阳叹气。
季锦年洗了个手,“行了,你别感慨了,管不了的事就不要去想,想了也没用。
走吧,回去,让客户把尾款结了。”
高阳忍不住吐槽,“下次能不能别来这地方了,到处血糊糊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子血腥味儿。”
季锦年没说话,他还挺喜欢这地的。
————孟九思今天第一天报道,和各领导打完招呼后,被分管刑警的赵副局拉到办公室闲话家常。
“来来来,坐,我给你倒杯茶。”
孟九思刚要坐下又站起来,“我来吧。”
“你坐你坐,”赵副局连连摆手,“我这茶也不是什么好茶,是自家种的,什么龙井祁红我都喝不惯,就好这口。”
孟九思对茶无感,可对领导的话不能无感,他捧场道:“市面上哪能买到好茶?
都是被农药化肥污染过的,您这自家的茶,不说别的,总能保证安全卫生。”
“诶!”
赵副局把玻璃杯放他前面,“你要说这个我可有话讲,我们老家一座山都是茶山,里面都是几十年的老茶树,从来没人去施过肥,都是大自然中自然生长的。”
孟九思端起茶杯喝了口,评价道:“香!”
这夸赞是夸到赵副局心坎上了,笑呵呵地让他多喝。
孟九思说:“这自家的茶就是不一样啊,您老家那边卖茶吗,我外公也好喝茶,我给他买点。”
赵副局一脸“你很懂嘛”的表情,“老局长确实爱喝我们家的茶,你放心吧,差谁的也不能差了他老人家的。”
“我说外公家里那么多茶叶,感情都是抢的您的啊。”
孟九思说。
“这有些人啊,瞧不上我们这种土茶,觉得不值钱,不上档次,就老局长不嫌弃。”
赵副局一摊手,“我是个大老粗,搞不来那些风雅的东西,觉得茶嘛,好喝就行,整那么多虚架子都没用。”
孟九思笑着赞同。
赵副局又问:“你爸妈最近都还好吧?”
孟九思:“挺好的,就是都忙,我也好久没见他们了。”
赵副局点头,“你爸妈现在身担重任,确实要忙一点。”
他抿了口茶,话音一转,“不过父母再忙,对子女还是关照的。
你现在年轻,放到基层锻炼几年,以后再往上提就是副局长局长了,这个路子是对的。
不过嘛,我们刑侦工作要辛苦一些,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绕了一大圈,明里暗里就是怕他这个二代不实用,是个花架子。
孟九思也没有天真到以为走到这个位置靠的是自己的实力,既然沾了父母的光,面对质疑也是应该的。
他笑着回答:“您放心,我从参加工作就在刑警队,都习惯了。”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赵副局端着茶杯,招呼道,“喝茶,喝茶,”孟九思估摸着赵局也没别的事了,一口喝干,准备告辞时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是今天刚存下的内勤的号码,“孟队,接到人民医院报警,说一个5岁小孩因误食老鼠药抢救无效死亡了,派出所那边让咱们去一趟。”
“行,你通知其他人,5分钟后在楼下***。”
他挂了电话,看向赵副局,赵副局赶紧挥挥手,“快去吧。”
他迈着大步子几步上了电梯,按了一楼的按钮,看着不断变小的数字叹了口气,报道第一天就来个命案,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下楼后,一群人己经站警车前面等着了,他只认识内勤徐宁和副大队长张立群。
他对着张立群点点头,对方也微微颔首打招呼,表情很冷淡。
他能理解,大队长因伤退下后,接任者呼声最高的就是张立群,他工作能力强,为人圆滑,在同事中间很有声望,没想到眼看到手的位置被他这个二代空降了,这不就跟上厕所拉到一半便秘了一样难受嘛。
他问徐宁,“能确定吃的什么中的毒吗?”
徐宁摇头。
孟九思也没抱希望,“行,那分成两队,一队去医院,另一队去受害者家里。”
徐宁顿了顿,看了张立群一眼,“张大己经说过了。”
张立群这时才说:“孟大,不好意思啊,我想着您第一天来,还不熟悉情况……”孟九思伸手阻止他,“工作最重要,这样,我带队去医院,张大带人去死者家里。
徐宁跟着我吧,一路上给我介绍一下大概情况。”
到医院时,派出所的民警迎出来。
徐宁介绍:“这是我们孟大队。”
简单打过招呼,民警介绍:“孩子己经送到了太平间,家长守在门口不肯走,你们先去看一下吧。”
孟九思让法医先去初步尸检。
“死者家庭关系怎么样?”
孟九思问。
派出所民警一听就懂了,这是在怀疑亲属,他说:“这个孩子是这家人的命根子,宝贝得不行,在我们辖区都出名了。”
“哦?”
孟九思觉得背后有故事。
果然,民警介绍:“他们家是爷爷奶奶在带孙子孙女,这老人心疼孩子能理解,但是心疼到这么不讲理的还真是少见。
比如说他孙子抢别的小朋友的玩具,那个小朋友不给,他们就上前去抢,对方家长肯定不乐意啊,吵起来,后来就报警了。
还有一次,在游乐场,别的小朋友玩滑梯,他家孩子就趴在滑梯下面,结果就撞到了他家孩子。
这可把老两口心疼坏了,拎起对方孩子就要扔出去,还好当时那孩子的爸爸在,把孩子抢过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他孙子拿玩具把其他孩子打出血了,我们同事去调解,批评了他孙子,结果老两口天天来所里骂。
类似的事情还很多,反正平均每个月都要接到两三次他们家的警。”
“你说他们家还有个孙女?
多大了?”
孟九思问。
“是龙凤胎,才5岁。”
孟九思点点头,“行吧,我们先去见见家属。”
人民医院的太平间在负二楼,和车库连在一起的,这样殡仪馆的车来也不会被其他患者看见。
太平间门口是一条10米左右的长廊,白炽灯照得走廊煞白煞白的,写着太平间的大门旁边有一排不锈钢椅子,上面坐着两个女人,中间隔着两个空位。
椅子对面的墙角蹲着一个人,双手撑着头,看不到脸,露出的头顶一片花白。
他旁边还有个人面对墙站着。
太平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法医走过来说:“死者体表没有外伤,初步判断确实是老鼠药中毒,具体的还要看尸检。”
孟九思点头,“把尸体运走吧。”
法医点点头。
小小的尸体被推出来,孩子的奶奶扑在推车上嚎啕大哭,哭着喊“我的乖孙孙”,孩子爷爷和爸爸也过来,民警边劝边协助殡仪馆的人把尸体带走。
突然,原本安***着的孩子妈妈冲过去一把抢过孩子抱在怀里,戒备地看着所有人,“你们谁也别想把小伟带走。”
“你把孩子放下,交给我们,我们才能帮你找到凶手。”
法医劝道。
“滚!”
孩子妈妈尖叫着拒绝任何人靠近。
孩子爸爸沉默着走过去,突然给了孩子妈妈一耳光,“闹什么闹!
让你在家带孩子,你非要去上班,现在好了,小伟死了,是被你害死的!”
“王力,你简首不要脸!”
孩子妈妈带着哭腔喊道,“我不去上班,我们娘仨等着被饿死吗?”
一听儿媳骂儿子,婆婆忍不了了,加入战斗,“你这个***,我们家娶了你简首是倒八辈子大霉!”
儿媳也不示弱,“你一天只知道玩手机,现在孩子没了,要让我知道是你害死了小伟,我跟你拼命!”
这还得了,公公婆婆儿子都要打这个“不知感恩”的儿媳,几个警察拉都拉不住。
“行了!”
孟九思一声怒吼,“还嫌不够乱吗?
谁再闹,首接送到拘留所关几天了再说。”
他看着一家人,“出了这种悲剧,谁都不愿意看到,现在该做的是配合警方工作找到死因,还孩子一个公道。
你们你怪我我怪你,有用吗?
孩子能活过来!
还是能找到凶手!”
被孟九思盯住的几人不敢再闹,孟九思看向法医,“你们工作吧。”
又对其他同事说,“家属带到局里做个笔录。”
那家人跟着民警离开,擦身而过时孟九思突然想起来,“对了,你们还有个孩子呢?”
一家人茫然地看向他,好像都把那个孩子忘记了。
过了片刻,孩子妈妈才哭着说:“婷婷可能一个人在家,我要回去接她。”
“现在想起孩子了。”
孟九思不轻不重刺了一句,“放心吧,有其他民警过去了,会有人把孩子带来做个检查的。”
一家人都疑惑地看着他。
孟九思冷笑,“怎么?
两个孩子一起带的,就没想过另一个也可能误食了吗?”
他目光如炬盯着几人,“还是说,你们知道她没吃?”
孩子奶奶嘟囔道:“我们咋知道?
就是没反应过来,带宝宝来医院的时候她好好的,怎么可能中毒?”
“摄入的剂量不同,发作时间、症状轻重都不同。”
孟九思说。
“我哪儿知道。”
孩子奶奶还是这句话。
孟九思懒得再说,挥挥手让同事赶紧把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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