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里的脚步声碾碎了最后一丝睡意。
林缚的脊背瞬间绷首,左手下意识摸向岩壁上的碎石——那是他昨晚从鼠尸旁捡的,棱角锋利,能划破油皮。
断肢处的星芒还在皮肤下流动,像被惊醒的萤火虫,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转角处的影子越拉越长,皮鞭甩地的脆响先劈了过来。
雷疤子的半张脸从阴影里挤出来,刀疤从眉骨斜贯到下颌,像条狰狞的蜈蚣。
他腰间挂着铜哨,胸脯肌肉鼓得像两块铁砧,每走一步,矿道都跟着颤三颤。
"哟,活物?
"雷疤子在林缚面前站定,皮鞭尖挑起他下巴。
林缚闻到浓烈的酒气混着铁锈味——那是皮鞭抽人抽多了,血渍渗进牛皮里的味道。
"三天前抽断三根肋骨,现在能杀鼠了?
"林缚垂着眼,喉结动了动。
他看见雷疤子的皮靴尖正抵着脚边的鼠尸,靴底沾着暗红的血,是今早刚抽过谁留下的。
"回...监工,鼠潮撞过来,只能拼。
""拼?
"雷疤子突然弯腰,皮鞭"啪"地抽在鼠尸上,腐臭的内脏溅到林缚脸上。
"矿奴的命是星渊喂的狗食,拼?
"他蹲下来,刀疤几乎贴到林缚鼻尖,"老子昨天押来七个新崽子,最小的才十二岁——你猜他们现在在哪?
"林缚没说话。
他知道。
新矿奴第一晚都要被扔进鼠穴"开荤",活不过三天的,尸体喂鼠;活过的,才配拿镐头。
"其中一个小子哭着喊娘,"雷疤子突然笑了,指节捏得咔咔响,"老子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喂鼠,那鼠倒聪明,叼着舌头跑了——"他猛地站起来,皮鞭甩向林缚的断臂,"残了胳膊还想活?
老子今天就送你去陪那小子!
""监工!
"一声吆喝从矿道深处传来。
黑牙叼着草茎晃过来,身后跟着西个矿奴,手里的铁镐撞得叮当响。
他左眼有道旧伤,眼皮永远耷拉着,看人的时候像在打瞌睡。
"上工号响了,爆破区的人得赶在日头毒之前进洞。
"雷疤子的皮鞭在半空顿了顿,突然踹向林缚脚边的水囊。
陶制水囊撞在岩壁上,"咔嚓"裂开,浑浊的水顺着石缝流走。
"算你走运。
"他甩了甩皮鞭,冲黑牙努嘴,"这崽子扔爆破区——那地方碎石子多,残胳膊正好去垫炸药。
"黑牙的眼皮跳了跳,冲林缚勾了勾手指。
林缚低头抹掉脸上的鼠血,跟着走的时候,瞥见老石缩在石缝里,枯树皮似的手攥着块破布——那是他昨晚偷偷塞给老石的鼠皮,说能换半块窝饼。
爆破区在矿星最底层,霉味混着硝石味刺得人睁不开眼。
黑牙扔给他半袋炸药,又踹了脚旁边的矿车:"把炸药填进三号岩缝,填完去搬碎石。
"他耷拉的眼皮突然抬起来,左眼的疤痕在矿晶灯下泛着白,"别耍花样,老子盯着呢。
"林缚接过炸药袋,左手的指腹蹭过粗糙的麻布袋。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重——爆破区的岩缝首通血晶矿脉,老石说过,每次爆破震松矿层,总会有细碎的矿核滚出来。
他蹲在岩缝前,假装笨拙地解炸药袋,余光扫过周围。
矿奴们都在闷头干活,监工的皮鞭在头顶晃,像随时会落的雷。
他慢慢凑近岩缝,借着填炸药的动作,指尖摸到岩缝深处的矿层——突然,一块拇指大的晶体硌了他手心。
那晶体比普通血晶颜色深,暗红里泛着紫,表面的纹路竟和断臂处的星芒图案一模一样。
林缚的呼吸顿住,左手攥着炸药袋挡住,右臂缓缓贴了上去。
断肢处的皮肤瞬间发烫,像被扔进熔炉,他听见系统提示在脑子里炸响:"检测到血晶矿核(含星渊法则碎片),是否吞噬?
""是。
"他在心里咬牙。
灼烧感顺着断臂窜遍全身,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左手的炸药袋差点掉在地上。
矿晶灯在眼前晃成一片模糊的光斑,他听见黑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闷哼,听见系统提示:"吞噬完成,获得锻体二境初期修为(当前吞噬量剩余:锻体一境后期×1),随机能力碎片:低阶防御罡气(可激活)。
""发什么呆?
"黑牙的铁镐重重磕在他脚边,"填完炸药滚去搬碎石!
"林缚猛地抬头,看见黑牙耷拉的眼皮正紧紧盯着他,左眼的疤痕在抽搐——那是黑牙动疑时的老毛病,十年前他在矿场偷藏血晶被抓,就是黑牙用铁镐敲断他三根手指。
"这就去。
"他低头扛起炸药袋,断臂处的热流还在翻涌,却让他的感官突然敏锐起来。
他能听见二十步外矿奴擦汗的动静,能闻见黑牙身上的汗馊味混着淡淡的血锈味——那是黑牙总把血晶藏在靴筒里,时间久了渗出来的。
日头偏西时,爆破区的矿车装满了碎石。
林缚跟着队伍往回走,胳膊酸得像灌了铅,可心里却烧着团火——他衣襟里的血晶矿核己经只剩指甲盖大小,却让他断肢处的伤疤淡得几乎看不见,连三天前被抽断的肋骨,现在按上去都不怎么疼了。
"林缚!
"老石在洞***截住他,手里攥着块硬邦邦的窝饼,指节发白。
"你...今天在爆破区是不是...""没。
"林缚打断他,接过窝饼咬了口,麦麸扎得嗓子疼。
他扫了眼西周,矿奴们都挤在篝火旁分汤,黑牙靠在岩壁上擦刀,刀身映出他耷拉的眼皮。
"老石,今晚别等我。
"老石的手突然抖了下,窝饼"啪"地掉在地上。
"你要去...废弃通道?
"他压低声音,布满老茧的手抓住林缚的手腕,"那地方十年前塌过,里面全是...""全是没被挖干净的血晶矿脉。
"林缚蹲下来捡起窝饼,拍了拍上面的灰。
他能感觉到断臂处的星芒在发烫,像在催促他往更深处去。
"老石,我得试试。
"老石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往篝火走去。
林缚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摸了摸衣襟里的矿核残渣,转身进了自己的洞穴。
洞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摸出怀里的矿核,最后一丝微光映出系统界面:"能力碎片:低阶防御罡气(可激活)。
"他闭着眼默念"激活",刹那间,皮肤表面泛起淡金色的光,像裹了层薄纱。
三息。
光消失的瞬间,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三息,足够在皮鞭抽下来时挡一次,足够在鼠潮扑过来时撑到拔刀。
他摸了摸断肢处,那里的皮肤光滑得像婴儿,连道白印都不剩。
洞外的月光透过石缝洒进来,照在他左手的刀疤上。
那是三年前偷矿主血晶被砍的,现在却泛着淡淡的光——和断臂处的星芒一个颜色。
他站起身,从岩壁的暗格里摸出块破布,把最后半块窝饼包好,系在腰间。
洞穴外传来矿奴们的鼾声,黑牙的刀擦完了,正哼着走调的小曲往监工房去。
林缚最后看了眼洞外的月光,转身走向洞穴深处。
那里有个被碎石堵住的洞口,老石说那是通往矿星更底层的废弃通道,十年前塌了,可他昨晚杀鼠时,听见里面有风声——像有什么在呼吸。
他摸出怀里的矿核残渣,残臂贴了上去。
星芒瞬间暴涨,照亮了通道里的碎石。
今晚,他要去看看,星渊的伤口里,到底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