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微雨。
林芮被几个粗壮婆子拉扯出屋。
她本是东宫侍妾,虽是没有名份的,可也确实侍奉过太子一次。
她任务失败。
今夜,等着她的是那些卑贱马夫或是乞丐的羞辱?
还是一顿辣椒水藤鞭?
什么都好,如今不过一死。
林芮跪在地上,周遭却是出乎意料的安静,环顾之后院中只有太子李恪在对面的交椅坐着。
男人一身月白色银色满绣的靴子显得格外刺眼,比天上的月亮都明亮,鞋底干净的不沾染一点污泥。
身旁有二个小厮顶着偌大的油纸伞,恍若半个屋子那么大,稳稳的为太子遮去风雨,伞外雨不偏不倚的散在自己身上,冰冷刺骨,那些雨都好像听命与太子,都避开了太子李恪。
她曾视这个男人为救赎,没想到到头来也是一场空。
“心肝儿,你怎得那般看孤?”
李恪嘲讽道,伸着刀柄挑起林芮的下巴。
“奴婢,不敢。”
林芮嗫嚅。
她手心握着一只瓷片,那是她藏着要了结自己用的,临行前李恪说任务失败,就让自己等死。
那这一次,就结束吧。
地上跪着的女人脸型消瘦,看着弱不禁风惹人怜惜。
李恪不禁啧啧几声。
真是一张美人骨,便是饿成这番样子,轮廓还是让人惊叹。
“当初你自荐枕席,不顾流言入了东宫,孤与你总归是有二两重的情义,只是孤栽培你多年,如今付诸东流,真是不中用。”
李恪慢悠悠的说话,声音轻飘飘的,只是最后一句压的深沉,带着阴鸷与狠厉。
月色朦胧,雾霭将明月彻底遮挡,雨忽的就急切起来,噼里啪啦的打了下来。
再看地上的美人儿,要说样貌是真好,肤若凝脂,袅娜婉转。
若非她这副绝美的样子,凭她一个来历不明的林家养女,自荐床畔也入不了东宫,本就是要她去攻下那块铁板的,如今败了,那自己这个储君的颜面何存?
林芮不语,手中的瓷片己经深深嵌在掌心。
死,她是不怕的。
这些年,如置身地狱倒不如一死,只恐眼前这个恶魔他会不会真的因我之故,糟蹋那老头子的墓穴。
自己如何死都可以,只是怕惹怒李恪累得爷爷死后不得安宁。
真丢人,林芮想到爷爷,心中不免酸涩。
“高经义不留奴婢,奴婢便是再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
如今以死谢罪,还望殿下息怒。”
说着,林芮对着太子恭敬行礼。
只是礼数未完,不知道哪里出来的两个婆子就将林芮手中的瓷片夺下,林芮的手顿时被瓷片割伤。
“你当孤是今日才知道?”
李恪站起来,朝着林芮走了几步,撑伞的小厮也跟着他走几步,雨永远淋不到他。
“真是贱呐,偷偷拿了瓷片半个月了,还舍不得死。
如今再无出路,瓷片自裁是比旁的要舒坦些。”
林芮仰头看向太子李恪。
瓷片己失,她心力全无。
“国之储如是,大枼何愁不亡。”
林芮恶狠狠道。
这句话刺痛了李恪,若非父皇处处敲打,自己这个大枼储君何至于摇摇欲坠,更是不必纡尊降贵笼络高经义。
高经义手握军权,又是父皇跟前的近臣,偏偏高经义支持老三,老三那个废物也想与孤斗。
要怪就怪眼前这个下三滥的贱婢,花了那么多心思竹篮打水一场空。
“奴婢当初盼着逃出林家,若知东宫是如此魔窟,人人唾骂之际,就该自裁了。”
林芮眼瞧着李恪目光里的愤怒愈演愈烈,她心底倒是有些兴奋与痴狂。
李恪侧目示意,就有婆子端着一碗汤药过来,狠狠的灌在林芮嘴里。
是哑药。
林芮只觉嗓子眼犹如被烈火烹烤,生不如死。
雨迷住林芮的眼睛,模糊中她好像又见到爷爷,他笑着伸手朝着自己走来。
真是痴傻,怎会?
那老头儿早就死了。
“给姑娘遮雨。”
李恪吩咐道,“为姑娘腕骨。”
闻言林芮还是不由恐惧,只见一团炙热的火,靠近自己,愈来愈近。
只见几个人上前来,硬生生将林芮的膝骨剜去。
疼意席卷而来,千军万马毫无顾忌,林芮却是什么都喊不出。
她咬碎了牙,满腔的血腥味充斥在口腔,无处宣泄痛楚。
与此同时,只见头顶的雨被偌大的油伞遮住。
林芮抬头只见油纸伞顷刻间化为乌有,那火点掺杂着雨水下来,滚烫在自己皮肤上。
林芮闭上了眼,她接受,死也接受。
灼热感发烫发疼,太子这是要一把火烧了自己。
最先燃烧起的就是自己的头发,养了那么久的头发,烧起来竟这么快。
遥想那年他与自己假山媾和时,李恪抚摸着自己的秀发说,“若得如此秀发陪伴,死了也甘愿。”
讽刺得很。
李恪就站在自己不远处,挑眉看着自己。
“殿下,高家来人了,递了拜帖。”
林芮疼得窒息,只盼着雨啊,别下了。
索性叫火将我一次了结吧,她忍不住发出疼痛的声音,因着哑药却什么都发不出来。
李恪就是怕自己弄出动静,怕有人听到,听到东宫死了人。
更要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疼痛中听到李恪痴狂的笑声。
“你竟是高经义的种?
哈哈哈... ...”伴着火光,林芮听到这一句,下一刻整个人都被大火吞噬。
濒死之际,莫大的不甘在林芮心口。
当初自己仅一次就有了太子骨血,历经坎坷屈辱,这才得入东宫,她不过想着余生能有依萍。
卑贱也好,妾室也好,她这样没有身份的林家养女,活着就好了。
可万万没想到李恪是瞧上了自己这副身骨,在东宫教了三年,送去高经义那里,想要给他下一道温柔蛊,收下高经义以及他身后的军权。
初见高经义,林芮只想能留下就好,留下便可以徐徐图之。
可高经义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让人送自己回了东宫。
林芮跪地求告,“求大人留下妾身,为奴为婢都好,奴婢想活。”
“奴婢回去,会死。”
那般求过他,那般想要活着,只是想要活着而己。
自己竟是高经义的种?
高经义是自己的父亲?
林芮不再挣扎,苟延残喘,只想的一个活的机会,不曾想竟是高家人。
那个西世三公,祖上开国功臣,如今高经义更是执掌军权的权臣,就是太子都忌惮的人物。
爷爷,你知道嘛,孙女是高家人,高家啊。
沧海桑田,命运轮转,不知过了多久。
再睁眼林芮回到了五年前。
林永丰的中探花郎的当日,林家大摆宴席,也是这一日,林芮委身太子李恪,自荐枕席。
当年雨夜身死,今朝算是恶鬼重回人间。
高经义,李恪。
你们可想过,我这样籍籍无名之辈,也有重来一遭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