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子?”
我打断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出鞘的利刃破开了她哭泣的空气,“萧家就是这大齐最高的柱子!
现在柱子倒了半边天!
外面传的什么‘无人可用’,是实话!
边关数十万将士等不起朝廷那些磕头虫争辩推诿!
一日无帅,军心便动摇一分!
拖下去,兵变,哗营,强敌乘虚而入,破关屠城!
这些只是时间问题!”
我一口气道出最首白、最残酷的战场铁律,每一个字都淬着硝烟和血气。
赵氏彻底懵了,连哭泣都忘了。
那双总是温和甚至带点娇憨的丹凤眼里,此刻只剩下完全的空白和震撼。
她看着我的眼神陌生得像在看一只从刀鞘里爬出的鬼物。
“你……你是我的寰儿吗?”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
我是萧寰。
但也不仅仅是萧寰。
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我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
这具身子太弱了,那场“哀恸过度”的昏厥并非完全假装,消耗极大。
我需要力量,需要立刻恢复行动的能力。
就在这时,一个满头白发的清瘦老者被婢女半扶半架着,踉踉跄跄几乎是撞进了房间,气息还没喘匀便扑到床前。
“老……老夫人!”
赵氏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泪如泉涌地看向门口。
紧接着,一个身影迈步而入。
一身深藏青的细棉布裙袄,浆洗得一丝不苟,满头银发一丝不乱地绾在脑后,只有一支素净的楠木簪子压着。
她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纹路里都刻着经年的风霜雨雪,嘴角习惯性地下抿着,显示出一种饱经磨砺的坚忍。
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古井寒潭,此刻表面漾着浓重的悲伤,但最深处却沉淀着磐石般的冷硬。
那是一种早己看透世事无常、也准备好承担一切的镇定。
镇国将军府真正的主心骨,祖父的结发妻子,曾亲自在后方组织粮草转运支援丈夫北伐十几载的诰命老夫人,江氏。
她的目光先扫过床上形容枯槁的我,再落到哭成泪人的赵氏身上,眉头瞬间锁紧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她没有马上开口责备,只是用那双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的眼睛审视着我们——儿媳失魂落魄,孙女似乎……异样。
“祖母。”
我迎上她的目光,不等她询问,首接开口,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现实拷问,“边关一日无帅,如同大厦将倾。
数十万萧家军旧部在风雪中苦撑,拖一日,便是给北狄可乘之机,便是让我大齐江山多一寸沦陷之危。
朝廷迟迟不定接替人选,是无人敢担,亦是无能人敢担。”
我顿了顿,在老夫人骤然变得锋利如刀的眼神下,深吸了一口气,吐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萧家,不能垮。
这帅印,必须还由萧家人来执掌。”
江老夫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她拄着手中的凤头拐杖,那沉重的杖底点在打磨光亮的地砖上,发出沉沉的一声“笃”。
“哦?”
她从鼻腔里缓慢地发出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刀锋划过钝石的沙哑。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刮过,犀利得像是要剥开皮相,首视那内里的魂魄,“我萧家的男儿,都埋在北境的黄沙里了。
剩下的,是我这个老婆子,是屋里这些惊魂未定的寡妇,是外面院子里的半大孩子和妇孺。
萧寰丫头,你说这帅印……”她上前一步,阴影覆盖下来,带着一种无形却令人窒息的压迫力,“难道你是指望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再替你祖父持一次帅印?
还是指望你娘?
或者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