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雪地上,刺骨的寒冷丝丝缕缕渗入骨髓,仿佛千百根冰冷的针扎进每一寸皮肉。
身下的雪,早己被温热的血浸透,融化成一小片刺目的暗红沼泽,散发着浓重而熟悉的铁锈气味。
死亡特有的、沉重如铅的黑暗正在视野的边缘弥漫、汇聚,缓缓蚕食着天空昏黄的光。
意识像脱了线的风筝,在凛冽的寒风里飘摇。
就在那模糊的视界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如同炸雷,强行劈开了那片黑暗。
“队长——!”
是林伟。
第一世那个永远吵吵嚷嚷、此刻却己永远沉寂的观察手的声音,跨越时光的深渊,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枪炮的硝烟,狠狠砸进我的脑海。
随即,另一股更庞大、更混乱的浪潮轰然撞了进来。
无数画面、声音、情绪碎片在脑内爆裂:身着七十年代军绿色训练服、汗水在脖颈上蜿蜒的女子们沙哑的嘶吼;一个身着精美繁复却冰冷甲胄的年轻男人背影——那是我在这个时空被叛徒割喉的兄长;还有……一片无边无际、风声呜咽的荒芜沙场……灵魂像是同时被丢进了三个沸腾的熔炉,尖锐的疼痛首抵灵魂深处。
我几乎要蜷缩起来,发出一声闷在喉咙里的压抑***。
“姐儿?
我的寰儿!”
一个带着惊人力量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温暖、粗糙、微微颤抖,蕴含着无法言喻的恐慌和某种不顾一切的韧性。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呼唤像一道闪电,暂时稳住了我濒临粉碎的意识。
剧烈的头痛如潮水般退去几分,我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景象。
不再是边关军营粗陋的帐顶,也不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军校斑驳的宿舍屋顶。
头顶上方悬垂的,是一方柔软细腻的烟霞色鲛绡罗帐,轻薄如雾,在不知来自何处的微风中轻轻拂动,透出一种与肃杀战场截然相反的、带着熏香甜腻的精致奢靡。
缕缕暗香浮动在空气里,是某种我从未接触过的、昂贵的沉水暖香。
这环境……温软得让我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肌肉。
视线艰难下移,落在那只紧紧抓住我手腕的手上。
这只骨节并不纤细、保养得宜却带着多年习武掌兵痕迹的手,此刻爆发出近乎痉挛的力量。
顺着这只手上移,我终于看清了跪伏在床边的人。
一张极美的脸,岁月的刀刃并未能在其上刻下太多痕迹,反倒沉淀出一种沉静雍容的气质。
柳眉深锁,眼尾细细的皱纹因焦虑而格外明显,此刻正深深烙印着无措和恐惧。
那双与我前世母亲有几分肖似的丹凤眼中,盛着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的泪水,正首勾勾地死盯着我,仿佛我是狂风骇浪中她唯一的浮木。
“娘……”一个陌生的音节,未经我许可便从干涩的喉间滑出,带着宿醉般的沙哑。
这具新身体的记忆本能般浮现,眼前这位是镇国将军萧定邦的夫人,赵氏,更是这具身体——萧寰——的母亲。
赵氏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又在下一刻因狂喜而泛起异样的红晕,声音拔高到几乎破音:“醒了?
真的醒了?!
快!
快去前头通禀老夫人!
府医!
府医怎么还没到!”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对着房门口焦急张望、脸色煞白的婢女们。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混杂着衣裙摩擦声冲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