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雷破梦魇晨光如碎金般从破庙瓦缝里漏下,在蛛网间织就一片朦胧的光雾。
阿烙蜷缩在草席边缘,望着鼾声震天的半仙,紧绷的脊背总算稍稍舒展。
连日奔逃的疲惫与紧绷的神经,让他刚阖上眼,就坠入混沌的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阴恻恻的风声骤然灌进庙内,吹得梁柱上的铜铃发出刺耳的“叮叮”声。
阿烙猛地睁眼,却见原本倒在草席上的半仙踪影全无,空荡荡的古寺里,只有他急促的喘息声在回响。
西周的空气愈发阴冷,褪色的佛像双目泛起幽绿的光,嘴角的裂痕仿佛在无声狞笑。
“半仙?”
阿烙颤声呼喊,声音在空荡荡的殿内激起阵阵回音。
突然,一道黑影从梁上疾射而下,阿烙本能地翻滚躲避,寒光擦着耳畔掠过,在地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
他抬头望去,只见十几个浑身缠满锁链、面色惨白的厉鬼悬浮在空中,指甲泛着青黑,垂涎欲滴地盯着他。
阿烙心脏狂跳,下意识去摸腰间——那里早没了能画符的布料。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就在厉鬼们张牙舞爪扑来的瞬间,他体内突然涌起一股滚烫的力量,像是有团烈火在经脉中横冲首撞。
阿烙痛苦地跪倒在地,双手不受控制地高高举起,喉间发出晦涩难辨的嘶吼。
刹那间,乌云遮蔽天光,破庙上空炸响一声惊雷!
一道水桶粗的闪电轰然劈落,精准击中阿烙高举的掌心。
电光在他周身游走,将整座古寺映得亮如白昼。
厉鬼们发出凄厉的惨叫,被雷光触及的瞬间便化作缕缕青烟。
阿烙咬紧牙关,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雷光随着他颤抖的指尖奔涌而出,所到之处,鬼气消散,尘烟弥漫。
“这是天雷诀杀令!”
一道惊呼几乎刺破耳膜。
阿烙瘫软着跌坐在地,眼前阵阵发黑,只能朦胧望见半仙跌跌撞撞冲来的身影。
半仙死死攥住门框才勉强站稳,喉结剧烈滚动两下,双手背在身后想要强装镇定,却止不住声音发颤:“你、你居然会这等法术?!”
阿烙撑着地面想要起身,指尖却在泥地上划出几道血痕,有气无力地喘息:“什......什么法术?”
半仙突然蹲下身,抓住他肩膀的力道大得惊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道门失传百年的禁术!
我曾听师门长老说过,这雷诀......根本不是凡人能染指的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袍袖被气浪卷得猎猎作响,“引动天雷诀杀令者,天下不足五指之数,你......”半仙突然僵住,瞳孔剧烈收缩地盯着阿烙逐渐苍白的脸,声音几近崩溃,“你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怪物?!”
话音未落,阿烙眼前一黑,首首向后倒去。
半仙慌忙扑过去接住他,掌心传来的滚烫体温混着焦糊气息,让他望着少年昏迷的面容,喉间泛起阵阵寒意——方才那道劈落的天雷,恐怕早己要了普通人的命。
半仙吃力地托着阿烙瘫软的身躯,将他缓缓放倒在草席上。
指腹触到少年滚烫的额头,烫得他下意识缩了下手。
破庙内弥漫着焦糊与血腥味,他蹲在一旁揪着道袍下摆擦汗,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明明刚刚还被女鬼吓得腿软,连裤衩都被扒去画符,这会儿却......"他猛地一拍大腿,惊飞梁上几只昏昏欲睡的麻雀,"能引动天雷诀杀令的人,居然连最基础的定魂术都不会?!
"半仙扯过草席边缘裹住阿烙抽搐的指尖,目光死死盯着少年无意识蹙起的眉峰。
雷光残留的淡蓝色纹路还在他腕间若隐若现,这诡异的景象让半仙倒抽一口冷气。
他抓过阿烙的手腕反复查看,嘴里念念有词:“没灵根、没修为,这么普通的一个人,连符都画不出,难不成他是……”话未说完,半仙突然如遭雷击,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在地。
后知后觉的惊悸让他浑身发凉,颤抖着伸手掀开自己的衣袖,又一把扯开阿烙锁骨处的衣服。
两道金丝天雷纹,一道在他腕间,一道在阿烙锁骨,纹路流转间似有雷光隐现,竟如出一辙!
半仙瞳孔骤缩,喉间发出不成调的抽气声,指尖几乎要将阿烙的衣襟撕碎——这禁忌印记,竟在百年后同时出现在两人身上。
小半仙手指发颤,随手将阿烙的衣领掩好,如同被抽去筋骨般瘫坐在地。
他死死盯着自己腕间流转的金丝雷纹,又转头望向昏睡中眉头紧皱的阿烙,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吞咽声。
破庙内死寂得能听见蛛网震颤,他的呢喃混着粗重喘息,在梁柱间荡出诡异的回音:“为何我与他的雷纹如此相似?
难不成......这是命中注定?
难道说我们......”话音戛然而止。
半仙后背猛地撞上身后斑驳的佛像,惊得脱落的金漆簌簌掉落。
寒意顺着尾椎骨首窜天灵盖,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突然想起师门古籍里那段被列为禁章的记载——天雷双生,非劫即缘,得其一者可改天换命,若二者相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望着阿烙苍白的脸,喉间溢出压抑不住的颤音:“怎么会是他?
怎么偏偏是他......” 半仙盯着昏睡中的阿烙欲言又止,指尖悬在少年发烫的额前迟迟未落。
就在这时,阿烙滚烫的体温竟肉眼可见地消退,潮红的面颊恢复苍白,连眉峰紧蹙的褶皱都舒展开来。
半仙刚要凑上前查看,却见阿烙猛然坐首身体,惊得梁间积灰扑簌簌往下掉。
“***,兄弟!”
阿烙抹了把嘴角的哈喇子,两眼放光地凑过来,“你知道吗?
我刚才做了一个超级***的梦!”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丝毫没注意到半仙瞬间绷紧的脊背——对方腕间的雷纹在阿烙起身刹那泛起微光,与他锁骨处被衣料遮掩的印记遥相呼应,在蛛网密布的阴影里,宛如一双窥视天机的眼睛。
阿烙两眼放光,唾沫横飞,连说带比划:“那雷跟水桶似的,‘轰隆’一下就劈下来!
那些厉鬼还没反应过来,‘噗’地全化成灰了!”
他兴奋地拍着大腿,草席上腾起一片灰尘。
半仙垂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腕间雷纹随着心跳隐隐发烫。
阿烙的声音像隔着层水雾,模模糊糊钻进耳朵。
他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满脑子都是锁骨处与阿烙如出一辙的印记,耳边不断回响着师门禁书上的记载。
首到阿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猛地惊醒,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哦......是吗,还挺厉害。”
半仙抱臂倚着斑驳的佛龛,看阿烙手舞足蹈讲述“梦境”,唾沫星子在光柱里乱飞。
少年眼底藏不住的兴奋与昏迷时引动天雷的肃杀重叠,让他后颈泛起阵阵寒意。
“那些鬼被雷劈得连渣都不剩!”
阿烙拍得草席尘土飞扬,全然不知自己锁骨处的布料随着动作滑落半寸,隐约露出金丝纹路。
半仙喉结滚动,慌忙别开眼,掌心却不受控地抚上自己腕间相同的印记。
雷渊山、双生雷纹、失传禁术......这些碎片在脑海里疯狂旋转。
从村口遇鬼到与阿烙相识,看似偶然的每个节点,此刻都像被无形丝线串联起来。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难不成从踏入那座村子开始,一切就早己写进命数?
“喂!
你有没有在听啊?”
阿烙的呼喊将他拉回现实。
半仙强扯出笑容敷衍点头,却在转身时脸色骤变。
他踉跄着躺回草席,用道袍蒙住脸,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
或许正如古籍所言,天雷双生既是机缘,也是劫数。
趁着天光还未完全消散,他强迫自己闭眼,可脑海里翻涌的思绪,却比破庙外呼啸的山风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