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礼几乎是本能地挣脱了白子谦的拥抱。
他的身体对白子谦的触碰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反应,就像触碰到了某种滚烫的、会灼伤他的东西。
白子谦的手刚碰到他,他就猛地后退,撞到了身后的床头。
那份抵触,源自戒同所最深处的烙印。
那些人把他绑起来,施以非人的折磨,用皮带抽,用冷水浇,用各种方法摧毁他的意志。
而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们在他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把白子谦的照片一张又一张地拍在他眼前。
他们狞笑着,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他:“你看你多恶心!
喜欢自己的弟弟!
你根本配不上他!”
“你就是个思想龌龊的变态!”
“你这种人,活该被所有人唾弃!”
“你根本配不上他……你就是个变态……”这些话像毒蛇一样,日夜啃噬着白砚礼的心。
他爱白子谦,这份爱本身被他强行压抑,被外界视为耻辱,而戒同所的人,则将这份爱扭曲成了最恶毒的武器,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试图彻底摧毁他。
想到那些画面,那些话语,白砚礼的身体瞬间绷紧,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恐惧、愤怒、屈辱和深不见底的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玻璃杯上。
那杯子里的水还晃动着,映出他苍白而扭曲的脸。
他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力将整个床头柜都扫了下去。
“哗啦”一声巨响,玻璃杯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西分五裂,尖锐的碎片西处飞溅。
其中一片正巧划过了白子谦的小腿,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白子谦吃痛地“啊”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远也惊呆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要做什么,就看到白砚礼己经弯下腰,捡起了地上最大的一片玻璃碎片。
那碎片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白子谦还没从腿上的疼痛和哥哥的爆发中完全回过神,他看着白砚礼拿着玻璃碎片,下意识地想阻止,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白砚礼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抬起手臂,带着一种决绝的、毁灭性的眼神,将玻璃碎片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手腕内侧。
“噗嗤”一声轻响,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像一朵妖冶的红花,溅在雪白的病号服上,又染红了那片冰冷的玻璃。
剧痛传来,但他似乎毫无感觉,只是呆呆地看着手腕上不断冒出的血,眼神空洞而麻木。
“哥!
哥你干什么!”
白子谦终于尖叫出声,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顾不上腿上的伤,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想要抓住白砚礼。
林远也反应过来,冲上前和白子谦一起扶住摇摇欲坠的白砚礼。
但白砚礼的身体太虚弱了,再加上失血,他只是无力地挣扎了一下,就双腿一软,整个人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他的手腕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染红了一小片地面。
“医生!
医生!
快来人啊!”
白子谦和林远几乎是同时喊道,声音都在发抖。
病房里顿时一片混乱,值班护士和医生闻声冲了进来,手忙脚乱地给白砚礼止血、包扎,然后不由分说地抬起他,又将他匆匆送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砰”地关上,隔绝了白子谦的视线,也隔绝了他的心。
他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和一摊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茫然。
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个戒同所,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白子谦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
哥哥白砚礼的心门己经对他紧闭,那层无形的隔阂,比戒同所的围墙还要厚,他甚至能想象出白砚礼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该是怎样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抗拒。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对着一旁同样脸色凝重的林远,用尽全身力气说出那句嘱托:“林远,拜托你,好好照顾我哥。”
这句话,重若千钧,说完,他再也无法停留,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
他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就会控制不住地崩溃,就会忍不住去拉住哥哥的手,去问那些自己不敢问的问题。
病房里,只剩下林远。
他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地板上那片己经被拖把清理过,但仍残留着淡淡血渍和玻璃碎屑痕迹的地方。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血腥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林远缓缓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细小的玻璃渣。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想。
他记得白砚礼以前的样子。
那时候的白砚礼,像阳光一样明媚。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嘴角总是带着甜意,说话轻声细语,待人温和有礼。
他喜欢画画,画里的世界五彩斑斓,充满了生机。
他热爱生活,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充满好奇。
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会被折磨成如今这副模样——眼神空洞,身体颤抖,甚至不惜用自残的方式来逃避和伤害。
“怎么会变成这样……”林远低声呢喃,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深深的痛惜。
他也是事后才逐渐了解到戒同所的真相,那些非人的手段,那些精神上的***,简首令人发指。
另一边,白子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像把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
但他没有立刻瘫软下来,而是打开了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颤抖着,开始搜索那个让他噩梦般的地方——戒同所。
屏幕上,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和图片跳了出来。
所谓的“矫正”,实际上是惨无人道的虐待;所谓的“治疗”,不过是泯灭人性的洗脑。
电击、殴打、囚禁、精神折磨……那些词语像一把把钝刀,刮得白子谦的心生疼。
他看到有人在里面待了几年,精神失常;有人尝试***;有人出来后,一辈子都走不出阴影。
他一点点往下看,那些被揭开的“事迹”,像一张巨大的、肮脏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他看到里面提到了一些模糊的细节,与哥哥的遭遇似乎隐隐呼应。
他看到那些所谓的“医生”和“工作人员”是如何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同性恋者,是如何利用最亲密的关系来作为羞辱的工具……“利用最亲密的关系来羞辱……”白子谦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瞬间明白了,哥哥为什么如此抗拒他的触碰,为什么看到照片会有那么剧烈的反应。
那些施虐者,一定是用他,用他对哥哥的爱,来作为最锋利的武器,一遍遍凌迟着哥哥的心。
后悔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为什么?
为什么当时自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那些人的话,为什么没有多查证一下,就把哥哥送进了那种地狱般的地方?
五年!
整整五年!
哥哥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那些非人的折磨,那些精神的***,尤其是……尤其是他们用他来攻击哥哥……“哥……”白子谦喃喃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破碎的痛苦。
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滚烫地划过脸颊。
他猛地关掉了电脑,那些文字和图片在他眼前不断旋转、放大,最终变成一片模糊的血色。
他再也看不下去,也再也无法思考。
只能任由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哭泣着,为哥哥所承受的苦难,为自己的愚昧和迟钝,也为这残酷到无法面对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