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天穹倾覆的亿万钢针,狂暴地抽打着摩天大楼的钢化玻璃幕墙。
蜿蜒的水痕肆意扭曲着窗外城市璀璨的霓虹,将那片象征着人类秩序巅峰的钢铁森林,折射成一幅光怪陆离、摇摇欲坠的末日浮世绘。
陈默伫立在“寰宇资本”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颀长的身影在室内无影灯的冷光下,拉出一道孤绝的剪影。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敲击着冰凉光滑的玻璃,发出规律而沉闷的“笃、笃”声,像是在为这座即将沉沦的巨兽敲响最后的丧钟。
72小时。
距离那个被后世幸存者用无尽恐惧镌刻在骨髓深处、称之为“晦夜纪元”开端的血色黄昏,只剩下最后七十二个小时的虚假安宁。
前世的记忆,带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深入骨髓的绝望冰冷,如同挣脱枷锁的远古凶兽,一次又一次疯狂地撕扯着他看似平静的神经。
钞票沦为引火的废纸,在寒风中飞舞成黑色的蝶;黄金贱若街边被污泥包裹的顽石,无人问津。
秩序的大厦在无形的巨力下轰然崩塌,文明的华裳被撕扯得粉碎,露出下面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一张张曾经鲜活、熟悉的面孔,在厉鬼扭曲的爪牙下,在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诡异规则中,发出此生最凄厉的惨叫,最终归于永恒的寂灭与虚无。
而他,曾经在这片钢铁森林顶端翻云覆雨、执掌万亿资本的金融帝王,在末世中挣扎求生数年,耗尽心力与诡诈,最终也未能逃脱命运的绞索,倒在一个名为“剥皮回廊”的A级规则之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被无形的、冰冷的规则之力,如同剥离艺术品外衣般,一寸寸、一丝丝地抽离骨架……“呼——” 陈默猛地闭上双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眼睑下投下深重的阴影。
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如同驯服狂暴的野马,强行将那翻腾咆哮的记忆洪流镇压下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片深邃的瞳孔深处,所有沸腾的情绪都己熄灭沉淀,只剩下一种经历过地狱熔炉淬炼、又被绝望冰河浸透后的绝对冰寒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重活一世,他不再是待宰的羔羊,不再是被动承受命运的蝼蚁。
他要抓住那唯一存在于绝望缝隙中的微光——前世那个在幸存者营地底层如同怪谈般流传、却被所有挣扎求生的“理智者”嗤之以鼻的荒谬传说:在末世降临的精确节点,于特定的、沟通阴阳的古老凶煞之地,焚烧巨量的现世财富,或许……仅仅是或许,能撬开通往幽冥的缝隙,换取一张在新时代活下去的门票!
“董事长?”
身后传来助理林峰带着浓重迟疑和无法掩饰惊惶的声音。
一份厚重得如同小型城墙砖的文件,被他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张价值连城的整块紫檀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您……您要求的所有资产盘点、全球同步变现计划书以及全权授权法律文件……全、都在这里了。
寰宇资本及其关联控股的所有有形、无形资产最终清算评估总值……11.7万亿。
这……真的要全部、立刻、不惜一切代价……”林峰的声音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抠出来的。
仅仅一天!
这位年仅三十岁便登顶全球财富金字塔尖、以冷静理智和铁血手腕著称的年轻帝王,仿佛被魔鬼附身,下达了一系列疯狂到令人窒息的指令:暂停所有正常业务,通知所有战略合作伙伴解约,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成本,将遍布全球七大洲、涵盖数十个核心行业的庞大商业帝国——股票、债券、不动产、专利、艺术品收藏、乃至未来十年的核心预期收益权……所有的一切,在七十二小时内清仓变现!
这己经不是在断腕求生,这分明是亲手将自己建立的、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荣耀的商业帝国,推入万丈深渊,亲手掘墓埋葬!
陈默缓缓转过身。
窗外混乱扭曲的光影落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没有愤怒,没有不舍,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只有一片冻结万物的冰湖。
他伸手指了指那份文件,动作简洁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铁律。
“是全部。
立刻执行。
72小时,一分一秒都不能差。
我要看到所有的钱,汇聚到那个指定的离岸账户上。
记住,是现金。
我要看得见摸得着的现钞。”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却蕴含着一种奇特的、令人灵魂颤栗的穿透力,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听者心上。
“另外,准备一架加满油、状态最好的‘蜂鸟’VX7,配最可靠的飞行员。
三天后的下午三点整,我要用它去一个地方。
坐标己经发到你加密终端。”
林峰被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彻底慑住,所有准备劝谏的话语、所有试图理解这疯狂行为的念头,瞬间被冻结、碾碎。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所有的话最终只化作一个僵硬到近乎抽搐的躬身:“是…是!
董事长!”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倒退着离开,厚重的办公室橡木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将所有的喧嚣与不解隔绝,也将这片奢华中弥漫着末日气息的空间彻底归还给它的主人。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窗外愈发狂暴的雨声,以及中央空调系统发出的微弱蜂鸣,在为这座即将崩塌的帝国奏响最后的挽歌。
陈默走到那张承载着他前世今生所有积累与野心的办公桌前。
冰冷的指尖拂过紫檀木温润却沉重如铁的桌面,最终停在文件封面上。
烫金的“寰宇资本全球资产清算总汇”字样在灯光下刺眼地闪烁。
帝国崩塌的灰烬,将成为他通往新世界的唯一阶梯。
他用指尖感受着那份冰冷与厚重,仿佛在触摸自己的墓碑与新生。
他再次转向那片被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窗外世界,猩红的霓虹在雨水中晕染开,如同这片钢铁丛林渗出的淋漓鲜血。
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烧尽旧世浮财,铸我幽冥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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