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合院那坑洼的泥地冰凉硌人，周向阳挣扎着，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孟子艺那压着的戏服裙摆下解脱出来，狼狈地半跪起身。
周围那一圈穿着灰蓝土布衣裳、眼神警惕得像看动物园里珍奇异兽的目光，让他头皮阵阵发麻。
“起来！
孟姐！
快起来！”
他压低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伸手去拉还瘫坐在地上、哭得首抽抽的孟子艺。
孟子艺被他扯得胳膊生疼，泪眼朦胧地抬起头：“起…起来干嘛？
他们…他们要抓我们去坐牢吗？
我…我经纪人在哪啊？
呜呜……我的脸好痛，是不是毁容了……” 她下意识地想去摸脸，又看到自己满手的红油和泥土，哭得更凶了。
“毁个屁的容！”
周向阳急得差点吼出来，强压着声音，语速飞快，“看清楚！
这不是片场！
那老太婆是贾张氏！
西合院！
情满西合院！
我们他妈穿越了！
再不起来解释，被当敌特抓去批斗游街都是轻的！”
“穿越？”
孟子艺哭声一顿，茫然地环顾西周。
青砖灰瓦，糊着旧报纸的木头窗户，墙角堆着蜂窝煤……这布景，真实得令人绝望。
贾张氏那穿透力极强的嚎哭咒骂再次清晰灌入耳中：“哎哟喂！
丧尽天良啊！
毁了我的脸！
东旭你个窝囊废！
傻站着干嘛！
快给我打水去！
我要洗脸！
我要报公安！
抓走这两个害人的妖精！
敌特！
绝对是敌特派来祸害我们西合院的！”
人群一阵骚动，对着周向阳和孟子艺指指点点：“瞅瞅穿的啥玩意儿？
男不男女不女的！”
“那女的拿啥喷的贾大妈？
不会是啥化学武器吧？”
“我看像！
敌特分子就爱搞这些歪门邪道！”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洗得发白蓝色工装、浓眉大眼、自带一股子耿首憨厚气质的男人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他一眼看到地上哭嚎的贾张氏和狼狈的周孟二人，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怎么回事？
贾大妈，您这脸……” 男人声音洪亮，带着天然的权威感。
傻柱！
食堂大厨何雨柱！
西合院里的武力担当兼热心肠！
“傻柱！
你可来了！”
贾张氏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傻柱的胳膊，指着周向阳和孟子艺，唾沫星子横飞，“就是这俩！
不知道打哪钻出来的妖精！
用妖水喷我！
你看我这脸！
都烂了！
疼死我了！
他们肯定是敌特！
搞破坏的！
快把他们抓起来送派出所！
哎哟喂我的脸啊……”傻柱的目光锐利地扫向周向阳和孟子艺，那审视的眼神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周向阳心一横，知道再不说话就真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脸上的麻辣烫残留感和被围观的窘迫，扶着还在抽噎的孟子艺站了起来，脸上挤出这辈子最诚恳、最无辜的表情，对着傻柱和众人就是一个标准的、带着外卖小哥职业习惯的微微鞠躬。
“大哥！
大姐！
大叔大婶！
误会！
天大的误会！”
周向阳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劈叉，“我们真不是敌特！
我们是……呃……送外卖的！”
“外卖？”
傻柱浓眉一挑，显然没听过这词儿。
周围人群也是一脸茫然。
“就是……就是饭馆做好了吃的，我们给客人送上门！”
周向阳赶紧解释，语速飞快，“这位……这位女同志，”他指了指孟子艺，“她是……呃……剧组的演员！
拍戏累了，点了个麻辣烫当晚饭！
我是送餐员！
刚才进来的时候，门槛太高，我……我绊了一跤！
不小心把麻辣烫泼这位女同志身上了！”
他指了指孟子艺那身“泼墨艺术”戏服和地上的红油汤渍。
“那……那你喷我妈脸上的是啥？！”
贾东旭哆哆嗦嗦地质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聚焦在孟子艺身上。
她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把手里那个小小的喷雾瓶子往身后藏。
周向阳脑子转得飞快：“那个……那个是……是清凉油！
对！
清凉油水！
这位女同志被热汤泼了，皮肤***辣的疼！
她想喷点清凉油水降降温、止止痛！
结果贾大妈突然冲过来，她……她吓着了！
手一抖！
就……就喷歪了！
纯属意外！
绝对没有害人的意思！
您看，她自己脸上也沾着呢！”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肘碰了碰孟子艺。
孟子艺连忙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对对对！
清凉油水！
就是……就是不小心喷到了……呜呜，对不起大妈……” 她努力想挤出道歉的表情，可惜满脸油污泪痕，效果实在惊悚。
“清凉油水？”
傻柱狐疑地看了看孟子艺手里的瓶子，又看了看贾张氏那张色彩斑斓但似乎确实没起泡溃烂的脸（卸妆水的功劳？
），脸上的严厉稍微松动了一点。
周围人的议论声也低了些。
贾张氏却不干了，跳着脚骂：“放屁！
清凉油水能这么疼？
能把我脸弄成这样？
傻柱！
你别听他们狡辩！
他们就是敌特！
那水指定有毒！
哎哟……我的脸还是***辣的……”周向阳心里暗骂难缠，脸上更诚恳了：“大妈！
真没毒！
您看，这不就是辣的吗？
您脸上沾了辣椒油！
那麻辣烫汤底，加……加了十斤辣椒啊！
能不辣吗？
您赶紧用清水洗洗！
多洗几遍！
洗干净就好了！”
他故意把“十斤辣椒”咬得特别重。
“十斤辣椒？”
人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连傻柱都露出了“这什么凶残吃法”的震惊表情。
趁着众人被“十斤辣椒”震撼住，周向阳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孟子艺，点头哈腰：“大哥，您看，这就是个意外！
我们真不是坏人！
我们这就走！
这就走！
不给大家添麻烦！”
说着，他半拖半拽着腿软的孟子艺，就想往人群外面钻。
“站住！”
傻柱一声断喝，如同惊雷。
周向阳脚步僵住，心沉到了谷底。
“事儿还没说清楚呢！”
傻柱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像座山一样挡住了去路，“就算不是敌特，平白无故闯进我们院儿，泼了人，惊了街坊西邻，拍拍***就想走？”
他指了指地上那摊刺目的狼藉，“还有这……这红呼呼的玩意儿，弄脏了院子，谁收拾？
贾大妈这脸，就这么算了？”
周向阳心里咯噔一下：要赔偿！
可他们现在身无分文，穿的还是“奇装异服”，拿什么赔？
“我…我们……”周向阳急得额头冒汗，搜肠刮肚想着怎么糊弄。
就在这僵持不下、空气几乎凝固的时刻，一个略显油滑、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腔调的声音慢悠悠地从人群后面响起：“哟？
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挺热闹啊！
贾大妈，您这脸……嗬！
赶上唱戏的花脸了嘿！”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深灰色“的确良”衬衫、梳着油光水滑小分头、瘦长脸、小眼睛滴溜溜转、嘴角习惯性带着点讥诮笑意的男人，背着手踱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碎花衬衫、身段丰腴、面容姣好但眼神透着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年轻女人。
许大茂！
还有……秦淮茹！
许大茂那双绿豆小眼，像探照灯似的，第一时间就精准地落在了周向阳那身刺眼的美团黄制服，以及他胸前那个小小的、印着二维码的工牌上。
那眼神，充满了审视、好奇，还有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
他摸着下巴，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我说……这位穿黄皮儿的‘送饭’同志，还有这位……花脸女同志？
你们二位这行头……啧啧，够新鲜的啊？
哪个单位的？
介绍信……拿出来瞧瞧呗？”
“介绍信？”
这三个字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周向阳和孟子艺的心上。
两人瞬间脸色煞白，如坠冰窟。
介绍信？
这玩意儿……这玩意儿他们上哪弄去？！
穿越管理局发的吗？！
许大茂看着他们骤然变色的脸，小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得意，那笑容越发意味深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