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快,把药喝了,把药喝了就好了。”
胡白氏一勺子,一勺子的药汁细细的喂着大妮儿,药汁流出来,胡白氏就用手帕擦一擦大妮的嘴角,然后接着一勺子一勺子的给大妮喂药。
胡姜好似听到了阿母的声音,是死之前的幻觉吗?
可自己的阿母早死了,在自己小女儿被害死,大女儿被卖入妓院的时候,万念俱灰之下拿起刀子捅死胡二后,自己也抹脖子跟着走了。
胡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晕晕胀胀的,胸口处一点儿也不疼,反而是头胀的厉害。
她感觉有点不太对劲,这应该不是幻觉,幻觉怎么会这么真实?
阿母关心的话语,喂到嘴边的药汁,在屋里就能听到那个恶毒婆娘的怒骂,妹妹小玥儿的哀求。
胡姜尽力睁开双眼,土砌的茅草胚房,矮小又低湿,破了口的粗瓷碗,身上盖的硬邦邦的,又破又旧的被子,还有记忆中阿娘的面容,不是午夜梦回模糊的景象,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真实。
“阿母——”胡姜一张口就被自己惊了一下,声音很是沙哑,而且很稚嫩,不是成年女性的声音,带有幼童的奶音。
胡白氏听见了女儿的呼喊,欣喜得笑出眼泪来,抱住自己的大女儿,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大妮儿,大妮儿,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绝不会死于一场风寒的,算命先生说过,你命格贵重,日后必是大富大贵的命,我就知道他说的没错,我家大妮儿以后要大富大贵,怎么可能死在这里呢?”
胡姜感受到自己被抱在阿母的怀中,感受到阿母体温带来的温暖,自己又是笑又是哭,她想这是上天的垂怜,让自己有了重新再来的一次机会,自己这一次一定要保护好那些关心着爱护着我的人,绝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阿母,我好好的,我一定会好好的。”
胡白氏连连应道,“对,你要好好的,一首好好的。”
胡姜贪念着阿母怀中的这份温暖,她有太多的话语想跟阿母说了,但她清楚,现在不是时候,她要弄清楚现在的时间,弄清楚那场大灾大疫离现在还有多久?
自家一切的不幸都来自于昭和三十七年的那场水灾,那既是天灾,更是人祸,两江刺史为讨好昭和皇帝,在梅雨季节打开上游堤坝,让河水淹没村庄农田,并让那些江湖异士制造一个普天同庆,万国来朝的祥瑞。
几十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甚至不得不易子而食的事实竟被上面的人一层一层的掩埋,成为了讨好皇帝的祥瑞景象,这是多么讽刺啊。
水患发生之前其实便有征兆,连续半月的暴雨几乎淹过了半壁农田,有消息或有门路的富贵人家权贵子弟,早就收拾行囊跑路了。
而像自己家这样的平民百姓,则被官府的人蒙在鼓里,相信着上游的堤坝在,绝对不会出现严重的水患,可事实是一夜之间,大水淹没十几个县乡,波及三个州府,数万人的生命在一夜之间便没了,活下来的人也不知该往何处,饥饿、寒冷、生病随即而来,为了活下去,越来越多的人铤而走险,抢劫、杀戮、淫杀等现象层出不穷。
阿爹便是为了护住我们一家老小,死于暴民的刀下,而他用命换来的粮食,最后进的也不是他的妻子,他的亲生儿女的肚子里。
老虔婆,你这次别想吸着我们大房一家的血肉活下去,你、你的儿子胡二,孙子胡金宝上辈子欠我的债,我必定将十倍、百倍的一一讨回来。
“咳咳、咳咳、咳咳……”胡姜假意咳嗽,试探着向自己阿母问道,“阿母,我昏过去的这段时间,感觉整个头都昏昏胀胀的,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阿母不如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以及为何我会病重的前因后果告诉我可好?”
胡白氏看着眼前刚刚醒过来的大女儿,面色苍白,满面病容,又不住地在一旁抹眼泪。
“我可怜的大妮儿,你可真是受苦了。
李山家那个挨千刀的,坏了心眼儿的瘪孙子竟然因为一颗梨子把你推下水,你自幼身体便不好,时不时就要吃药,他这是要你的命啊!”
被推下水,卧病在床,胡姜的心砰砰砰的首跳,这是自己八岁时发生的事情,这件事情太重要,重要到胡姜即便过了几十年,依旧没有忘记。
因为再过五天,波及整个江浙一带,史上罕见的大水灾就会发生,记得上一世自己是在两天后醒过来的,醒过来阿爹就己经卖身给县上的大户人家俞家为奴,做了俞家的护卫。
阿爹有一身好武艺,如果不是受那个老虔婆刻意打压,凭借阿爹的功夫,去考一个武官绰绰有余。
俞家是镇上的大户人家,提前便知道一些消息,他们准备去金陵避难,他们看中阿爹的身手,想聘阿爹为护卫,让阿爹护送他们一路过去。
阿爹本来不想答应,想陪在我们母女三人身边,因为如果真的有灾情发生,自己作为大房唯一的男丁不在家,只留他们母女三人跟二房和爹与继母在一起,他们母女三人必定会受尽欺负,甚至可能在逃难路上被抛弃。
胡大太清楚自家的情况了,他爹懦弱没有主见,家中大事小事都的都听继母的,二弟自私自利,游手好闲,他能照顾好自己都不错了,继母处处看大房不顺眼,处处打压大房。
自己若不在,若真的发生大灾,他们母女三人就没有活路了。
所以阿爹在面对俞家的招揽时,阿爹拒绝了。
但又因为自己落水,需要吃药,又要向公中交钱,银钱不足,没有办法,今天只好再去找俞家管事。
那俞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得知阿爹急需用钱,立马把雇佣文书改为卖身契书,阿爹实在没办法,这号咬牙硬着头皮签了下来。
从此变成俞家的奴仆下人,这都是为了我,这都是为了我啊。
是我害了阿爹,胡姜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抓着阿娘的衣襟,“阿娘,阿爹呢?
阿爹在哪里?”
白氏见大妮儿如此大的反应,以为她是想起自己落水时而感到后怕,连忙安慰道,“大妮儿都过去了,不怕不怕,阿亮和阿爹都在这里。”
“阿娘,阿爹,我要阿爹!”
胡姜继续哭喊道,甚至还准备起身下床。
白氏吓得面容失色,连忙扶住她,口里应声道,“好,好,好。
阿娘替你去找阿爹。
就待在这里,别动,阿娘替你把阿爹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