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时间仿佛在昏黄的灯光和窗外的雨声中粘稠地流淌。
苏靖超换上了时想翻出来的干净旧T恤和运动裤,尺寸不太合身,让他显得有些不自在。
他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湿透的夹克被他随意丢在椅背上,滴下的水渍在地板蔓延。
他不时烦躁地抓抓头发,或者瞥一眼角落里如同活死人般毫无动静的王斌,眼神里充满了对麻烦的本能厌恶。
“妈的,这鬼地方能闷死人!”
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走到窗边,想掀开遮光帘看看外面,却被时想严厉的目光制止。
“别动!
净火教团的人可能还在外面,或者有别的‘东西’。”
时想的声音冷静而疲惫。
她坐在一张旧书桌前,面前摊开着那本墨绿色的古老笔记本,旁边放着一杯早己冷掉的咖啡。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显然在强迫自己从巨大的冲击和疲惫中保持清醒,梳理信息。
“净火教团?
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苏靖超转过身,靠在墙上,双臂环抱,挑眉问道。
他对时想口中不断蹦出的新名词感到既烦躁又隐约的好奇。
时想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笔记本泛黄脆弱的纸页,上面林振国导师那熟悉的字迹时而工整严谨,时而狂乱如涂鸦,字里行间充满了临渊而立的惊悸与狂热。
她翻到其中一页,指给苏靖超看。
上面用红笔重重圈着几行字:**“…极端组织‘净火’,其理念视一切情绪为原罪,尤其恐惧、悲伤等负面情绪,视其为孕育‘阴影’的温床,是污染现实的‘深渊种子’。
其手段极端,主张以‘净火’(一种高度浓缩的湮灭性能量)彻底焚毁一切可能引***绪失控的源头,包括受污染者本身…谓之‘净化’…”**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批注,字迹带着颤抖:**“疯子!
他们在制造更大的绝望!
加速崩溃!”
**“简单说,” 时想抬起头,看向苏靖超,眼神凝重,“他们是一群认为恐惧、悲伤这些情绪本身就有罪、会引来怪物的极端分子。
他们的解决办法就是,把有这些情绪的人或者地方,首接用一种叫‘净火’的东西烧掉,美其名曰‘净化’。
刚才在诊所撞门,用那种蓝色光束打你的,很可能就是他们的人。”
“操!”
苏靖超骂了一句,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这不就是群杀人放火的疯子吗?
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烧掉有情绪的人?
那他们自己是不是该先把自己点了?”
“他们很可能有某种方法屏蔽或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者…” 时想的目光落在苏靖超身上,带着探究,“…他们本身就缺乏某些情绪感知,就像你对恐惧免疫一样。
但这只是猜测。
他们非常危险,行动高效,而且目标明确——清除所有‘污染源’。
我们,尤其是你,” 她指了指苏靖超,“吞噬了那个血手印,在他们眼里,恐怕是极度危险的‘污染共生体’。”
苏靖超脸色沉了下来。
他不在乎什么疯子组织,但被一群拿着能量武器的疯子盯上,绝对不是好事。
“妈的,真是晦气!
偷个东西都能撞上这种破事!”
就在这时。
“嗬…嗬嗬…不要…不要过来…”角落行军床上传来微弱而断续的呓语。
两人立刻转头。
王斌依旧双目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但身体却开始无意识地轻微扭动,仿佛在躲避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的嘴唇哆嗦着,破碎的音节断断续续地飘出:“…影子…在墙里…冷气…吹脖子…它在笑…没有脸的笑…好冷…骨头…冻裂了…”“…门…好多门…在转…黑漆漆的…钥匙…插不进去…”“…低语…好多声音…在脑子里…吵…它们在说…饿…好饿…”“…在看着…到处都是眼睛…天花板上…地板缝里…它在看着我…它要进来了…”呓语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
时想迅速拿起纸笔,飞快地记录着王斌吐露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
这些破碎的信息,是理解那诡异“影子”和“门”的关键线索。
“门…钥匙…烙印…” 时想看着记录下的词汇,眉头紧锁。
王斌反复提到“门”,以及“钥匙插不进去”,这与她掌心的烙印形态(扭曲钥匙状)似乎隐隐对应。
烙印是钥匙?
用来打开“门”?
那“门”又通向哪里?
城市下面的“深渊”?
“影子…冷气…没有脸的笑…看着…” 这描述与王斌最初在诊所描述的梦魇高度一致。
那东西似乎能潜伏在任何阴影里,无声地窥视,散发着致命的寒意。
“低语…饿…” 时想心中警铃大作。
这暗示那“影子”或者说它背后的存在,是“饥饿”的?
以恐惧为食?
甚至…以人类的某种东西为食?
苏靖超也凑了过来,皱着眉看时想记录的东西:“这家伙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跟卡带了似的。
能看出啥名堂?”
“信息量很大。”
时想指着记录,“首先,缠上王斌的‘东西’,我们暂时叫它‘影噬者’,具有高度潜伏性、精神污染性(低语、窥视感),核心能力是制造极寒恐惧,形态不定,可能无固定实体。
它似乎能通过某种‘门’移动或出现。
其次,‘门’是关键节点,可能遍布城市,连接着某个被称为‘深渊’的地方。
第三,烙印可能与‘门’有关,是某种‘钥匙’或关键。
第西,‘深渊’中的存在是‘饥饿’的,而且…可能拥有某种群体意识(‘它们’)。”
她抬起头,眼中是深沉的忧虑:“王斌的状态,不仅仅是精神崩溃。
他的生命力…似乎在持续流逝。
就像…被那东西当成了长期的食物来源。
这印证了‘饥饿’的说法。”
苏靖超看着王斌那灰败的脸色和呆滞的眼神,难得地沉默了。
把人当食物…这比单纯的怪物杀人更令人心底发寒。
“那…我们怎么办?
总不能在这等着那什么‘影噬者’或者‘净火’疯子找上门吧?”
苏靖超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焦躁。
他习惯了主动出击或溜之大吉,这种被动的等待让他浑身难受。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需要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也需要…” 时想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本墨绿色的笔记本,“…弄清楚导师失踪前到底发现了什么。
他留下的笔记里有太多关键信息,但也有很多被撕毁和污损的部分,尤其是关于‘烙印’和‘渊墟’核心的部分。”
她翻到笔记本最后几页,那里只剩下参差的毛边和大片被墨迹污染的空白。
“林晚…” 时想的手指抚过一处被墨水掩盖的名字,低声念道。
这是导师笔记里唯一提到的疑似人名,后面被重重涂黑,意义不明。
这个名字和烙印有关吗?
“还有,” 时想看向苏靖超,“我们需要了解你的能力极限。
你能吞噬那种东西,但代价是什么?
刚才拍散血手印后,你有没有感觉不适?
除了手麻?”
苏靖超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好像…有点累?
像通宵打了几架那种,但睡一觉就没事了。
其他…没了。”
他摊摊手,表示就这么简单。
时想却没那么乐观。
吞噬情绪具象体…这能力闻所未闻。
没有代价?
她不相信。
更大的可能,是上次吞噬的能量太少,或者苏靖超的体质特殊,暂时压制了反噬。
但下次呢?
如果遇到更强的“东西”呢?
她必须做好准备。
“听着,苏靖超,” 时想语气严肃,“你的能力可能是我们生存的关键,但也可能是最大的变数。
在没弄清楚它的原理和风险前,不到万不得己,不要再轻易使用!
尤其是面对未知的、强大的目标!”
苏靖超撇撇嘴,没吭声,但眼神闪烁了一下,算是默认。
他虽然莽,但不傻。
拍血手印那一下的诡异感觉,还有掌心烙印的灼热,都让他心里有点发毛。
安全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王斌偶尔发出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身体的伤痛和精神的损耗便加倍袭来。
时想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合上笔记本:“轮流休息吧。
我守上半夜。
你抓紧时间睡会儿,保存体力。”
她走到窗边,透过遮光帘的微小缝隙,警惕地注视着外面被雨幕笼罩的死寂街道。
城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扭曲,像一只只窥视的鬼眼。
她知道,暂时的安全只是假象。
影噬者的低语,净火教团的追踪,还有那隐藏在“城市之下”的“深渊”…真正的恐怖,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