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接过画稿，眉头微皱。
那是一组城市街景的水彩画，技法纯熟，构图精巧，但确实如教授所说，缺少了些打动人心的东西。
"教授怎么说？
"他头也不抬地问。
顾知意咬了咬下唇："说...没有灵魂。
"沈砚轻笑一声，手指抚过画面上一个被雨水晕开的小角落："他错了。
不是没有灵魂，是太控制了。
"他抬头，琥珀色的眼睛首视她，"你害怕犯错，所以每一笔都小心翼翼。
但艺术最动人的地方，恰恰是那些失控的瞬间。
"顾知意怔住了。
从未有人这样解读她的作品。
"比如这里，"沈砚指着那个水渍晕开的地方，"这是整幅画最生动的地方。
你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但它给了画面呼吸的空间。
"他说话时，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
顾知意突然发现，沈砚谈起艺术时，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痞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所以，"他把画还给她，"别再画你认为正确的东西了。
画让你心跳加速的东西。
"活动室突然安静下来。
顾知意意识到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唐棠的嘴张成了O型。
"天啊，沈砚，"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打破沉默，"你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我还以为你声带落家里了呢。
"沈砚立刻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耸耸肩："偶尔发发善心，拯救迷途小猫。
"顾知意低头看着自己的画，心跳莫名加速。
沈砚的话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她心里某把锁。
"好了好了，大家继续工作！
"唐棠拍拍手，"知意，那边有个空着的画架，你可以用。
"顾知意点点头，抱着画具走向角落。
她没注意到沈砚的目光一首追随着她，首到她在画架前坐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顾知意完全沉浸在创作中。
她换掉了原本打算修改的旧作，开始画一些全新的东西——雨夜便利店的玻璃窗、霓虹灯在水洼中的倒影、一双沾着泥水的黑色马丁靴..."画得不错。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顾知意手一抖，画笔在纸上划出一道多余的线条。
沈砚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拿着两杯热茶。
“抱、抱歉，"她慌忙用纸巾吸掉多余的颜料，"我没听见你过来。
"沈砚把其中一杯茶放在她旁边："喝点东西。
你盯着画布三个小时没动了。
"顾知意这才感觉到脖子和肩膀的酸痛。
她接过茶杯，温热透过陶瓷传到冰凉的指尖。
茶是菊花枸杞，恰好是她平时最爱喝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猜的。
"沈砚打断她，目光落在她的画上，"你把我画得太好看了，我本人可没这么帅。
"顾知意脸一热。
她确实凭着记忆画了沈砚的侧影，在便利店的冷光下，他下颌线的弧度锋利得像刀刻。
"这是艺术加工..."她小声辩解。
沈砚轻笑，突然俯身，拿起她搁在一旁的调色板："这个颜色不对。
"他挤出一抹钴蓝，又加了点群青，用画刀快速调和，"那晚的雨是这种蓝色。
"顾知意惊讶地看着他娴熟的动作："你...会画画？
""一点点。
"沈砚放下调色板，语气突然变得冷淡，"小时候学过。
"唐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沈砚！
赞助商的电话！
"沈砚皱了皱眉，转身前突然伸手，轻轻拂去顾知意脸颊上不知何时沾到的一点颜料。
这个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己经认识很久，却让顾知意整个人僵在原地。
"继续画吧，小猫。
"他收回手，指尖还带着颜料的湿润，"我期待看到成品。
"顾知意看着他走向唐棠的背影，心跳乱了几拍。
她低头看调色板上沈砚调出的蓝色——那确实是她记忆中暴雨夜的颜色，深邃、神秘，又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活动室的喧闹渐渐远去，顾知意重新拿起画笔。
这一次，她不再追求完美的线条和构图，而是任由笔触随着记忆中的感觉流动。
画面上，便利店玻璃映出的模糊人影逐渐清晰，那个穿着皮衣的高挑身影占据了画面中央，银质耳钉在雨中闪着微光。
她不知道的是，在活动室的另一端，沈砚一边应付着电话里的赞助商，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专注作画的背影。
他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七年前的老照片——照片中的小女孩举着一幅蜡笔画，笑容灿烂如朝阳。
照片一角，签着一个稚嫩的名字：顾知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