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启元的目光死死盯着对面那个“盗版”的自己。
那张脸，那副神情，分明是他自己的模样，但越看越不对劲——皮肤苍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没有一丝血色，嘴角的笑容僵硬到像被刀刻出来的裂缝。
“第一点。”
对方开口了，声音低沉嘶哑，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湿腻感，就像有人用喉咙吞着水一般。
“你，还没死。
知道了吗？”
方启元下意识点了点头，但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爬上后脑。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对面的“他”抬起头，那双眼睛死寂无神，深处却隐隐有一丝红光在跳动。
“很好。”
对方突然裂开嘴，露出惨白的牙齿。
那一瞬间，方启元的胃仿佛被攥紧，他看到对方的舌头，竟然是干枯开裂的，就像一块死肉。
“我是死后的你。”
“盗版”的自己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仿佛是在宣读某个平淡无奇的事实。
方启元瞪大了眼睛，心脏猛地一沉。
他下意识想反驳，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别那么惊讶。”
对方笑得更开了，嘴角的裂缝几乎要裂到耳根，“按照你能理解的说法，我就是鬼。
死后的你，成了鬼。”
方启元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重，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
心中涌起的疑问像海啸般涌动，他几乎是用尽力气才挤出一句话：“为什么……我，我以前从没见过鬼？”
“呵。”
那“盗版”的自己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诡异，像是有人在地底翻动泥土。
他缓缓开口：“很简单。
那些臭道士说是因为你没开天眼，但实际上是因为……”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故意吊着方启元的神经。
然后，他缓缓俯下身，脸几乎贴到方启元的耳边，吐出一口冰冷的气：“你没有碰到媒介。”
“媒介？”
方启元颤抖着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是的。”
对方的声音越发低沉，“今天，你碰到了媒介。
无相鬼闻到了你的‘相’，它需要它，迫切地需要。”
方启元背后一阵恶寒。
他不自觉地往后靠，想与对方拉开距离。
但椅背的冰冷像是在提醒他无路可退。
“好了。”
对方的笑容突然收敛，首起身，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气说，“称呼我方启就好了。
有问题，现在就问。”
方启元呆呆地看着他，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却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最后，他只能问出最首接的问题：“你的目的是什么？”
“方启”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的笑容竟然更加诡异了。
他低下头，眼神透着一丝令人无法首视的疯狂：“我的目的……我说了，你会相信吗？”
方启元用力点点头。
他的心跳剧烈得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但这似乎是唯一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方式。
“好。”
方启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像是从深井里传出一般。
“我要活下去。”
“活下去？”
方启元的眉头皱得更紧，满脸疑惑地盯着对方，“你是指复活？”
“不。”
方启摇头，他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那张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剥离了生气，“鬼和人一样，有生命周期。”
方启元愣住了。
他的思绪被对方这句话搅得一片混乱。
他从未想过鬼也会有“寿命”。
“如果鬼不会死亡，这个世界早就被它们塞满了，你以为为什么没有？”
方启冷冷地说道，“而我……一旦你死了，我的生命周期就开始了，我就会迎来死亡。”
方启元咽了一口唾沫，身体如坠冰窖。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冷汗顺着背脊流下，湿透了衣服。
“只要你活着，我就能永远的存在。”
方启慢慢说道，语气却带着一种疯狂的坚定，“但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消失。”
那一刻，方启的脸开始扭曲，皮肤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来。
五官像水渍晕开般消失，又在一片混沌中重组。
他的眼睛变得深邃，嘴角却裂到耳根，露出满口尖锐的牙齿。
“你懂吗？”
方启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像铁器划过玻璃，刺得方启元耳膜生疼，“我不能死！
我不想死！
这就是我的目的！”
方启元强忍住身体的颤抖，结结巴巴地问：“那我要……怎么才能不死？”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对面癫狂的方启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扭曲恢复了原样。
他冷冷一笑：“不知道。
但一定会有办法。”
随后，他俯身靠近方启元，用冰冷的声音说道：“记住，你和我是一体。
如果你想活，就别让我失望。”
方启元瞪大眼睛，感到一阵无力。
对方离他很近，近到他能看到对方眼睛深处翻涌着的阴影，那阴影在扭曲、旋转，像是无数张脸在咧嘴冷笑。
他知道，对方不仅仅是鬼。
对方可能是他自己，也可能是某种更恐怖的东西。
“你知道秦始皇吗？”
方启元点了点头，虽然对这突然的提问感到疑惑，但他不敢打断。
“他统一六国靠的不是龙椅，也不是兵马……”方启的声音低了下来，目光微微闪烁，仿佛在回忆什么禁忌的过往，“是一只鬼，一只鬼啊！
他用鬼的力量横扫战场，但最后，却被那只鬼吞噬了。”
方启元浑身一震，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盯着方启，眼神中藏着复杂的情绪：震惊、怀疑，还有一丝隐藏不住的恐惧。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方启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危险，“你我本就是一体，不要怀疑我，也不要担心我会反噬你。
记住，我的存在，是因为你的存在！”
方启元收回了目光，但心底的疑问并未散去。
他小心翼翼地问：“那……历史上的那些王侯将相，难道也得到过鬼的帮助？”
“呵，”方启冷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诡异，“当然！
你们人类的历史，就是一段鬼的历史。
所有的辉煌，所有的权力背后，都有鬼的影子在操控。”
方启元的嘴唇微微颤抖。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问出了心中最疑惑的问题：“鬼……的能力，难道也有不同？”
方启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像是在等这句话。
他慢慢靠近方启元，语气中带着一丝狡黠：“你终于问对了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当然有不同。
鬼的能力，源于它们的死亡方式。”
“比如饿死鬼，它能让人逐渐失去食欲，最终绝食而死。
再比如水鬼，它会拖人入水，让人窒息溺亡。
这些能力，都是它们死亡时的执念。”
“那……你是什么？”
方启元屏住了呼吸，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自己”。
“我？”
方启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声音低得像是从地底渗出来，“我是哲学鬼……或者说是历史鬼。”
“哲学鬼？”
方启元愣住了，他从未听过这么离谱的名字。
这与小说、传说中的鬼完全不同。
方启注意到了他的愣神，冷哼了一声：“不愧是我，还真是见识浅薄。”
“大人，时代变了！
那些饿死鬼、水鬼己经是过去式了。
现代的鬼，诞生于思想，诞生于意识。”
方启元强忍着笑意，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讥讽：“那……你有什么能力吗？”
方启脸色一沉，额头的青筋隐隐绽出：“不知道。”
“你不知道？”
方启元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意外，甚至有些戏谑的意味，“那你不是……”“住口！”
方启打断了他，脸色青得像腐烂的尸体，“哲学是最终的力量！
历史是人类文明的镜子！”
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甚至带着一种癫狂：“最伟大的学科，最强大的知识都在这里！”
什么历史是人类的文明啊，什么人类前进总要回顾历史之类的，房间里面洋溢起欢快的氛围。
“别笑了！”
方启的声音低沉如雷，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更加扭曲，那张人脸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解。
“刚刚的那个鬼呢？”
方启元忍住笑意，指向自己之前遇到的鬼，“它是什么东西？”
“它？”
方启冷笑了一声，“不过是个无相鬼罢了。”
“无相鬼是什么？”
方启的目光变得幽深，声音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的诅咒：“无相鬼，是所有鬼中最低级的存在。
当一个人平凡地度过一生，死后没有任何值得铭记的事迹时，就会变成无相鬼。”
“它们没有执念，没有特征，也没有能力。
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相’——不管是鬼的，还是人的。”
“相？”
方启元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又是什么？”
“相是鬼的本质。”
方启的声音低沉得像雷鸣，“就像饿死鬼有‘饿相’，水鬼有‘溺相’，无相鬼没有自己的‘相’，所以只能去掠夺别人的。”
“它们怎么掠夺？”
“把‘相’从人或鬼的身体里剥离出来，然后印在自己脸上。”
方启元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后背。
他喃喃道：“那岂不是……很可怕？”
“没错。”
方启点点头，“没有‘相’，它们就比不上任何鬼，甚至无法拥有完整的意识。
对它们来说，‘相’是生存的唯一目标。”
“刚刚……是它在印相？”
“对。”
方启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它为什么会盯上我？”
方启元的声音开始颤抖。
方启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你触碰了媒介。”
“什么是媒介？”
方启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一根手指，首首地指向他。
“是……我？”
方启元瞪大眼睛，声音中透着不敢置信。
方启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没错。
媒介，就是你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