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屋外寒气沁人肺腑,温怜栀动了动僵冷的细指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炉炭分去她那院向来仅剩零丁,地暖更是只有温姒院内才有,府中下人最乐意谈论的便是她与温二小姐的差距。
温姒身披狐裘大袄,几步便偎到了国公夫人苏莺的身侧,颤声落泪:“母亲,馥甄苑我都住了十几年了,大姐姐再如何厌恶我也不能借此鸠占鹊巢吧?”
女子脸上全是弱柳扶风的泪痕。
不甘是有出处的,馥甄苑乃镇国公府嫡长女的院落,布置精妙陈设奢靡,眼下温怜栀一开口就要霸占她院子,这让她怎么不恼!
“怜栀,那院子姒儿都住了许久了,你总也不能为难她搬出去吧?”
“爹再替你换个院子?”
哪知道温怜栀并未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反而掀眸盯着温姒似笑非笑:“馥甄院是嫡女的院子,你若受得起这个身份嫁与摄政王便继续住。”
温姒瞬间气的面色发红。
以前怎不知这***如此伶牙俐齿,今天竟然当着国公夫人的面踩自己!
她瞬间泪如雨下,抽噎着抬起脸惨道:“姐姐昨日划伤我脸还不够,今日非要令我难堪才好是么?
殷红的刀疤己然结痂,看着惊心。
苏莺瞬间疼惜的搂紧人,盯着温怜栀嗔目切齿:“这么多年我是如何教你的!?
便养成了这么个粗野刁蛮的性子?
她是你妹妹!!”
重话落地,温怜栀单薄的身形在风中猛颤,旋即剧烈咳喘起来,片刻后偏头露出脸侧被发丝遮挡的狰狞刀痕:“我是您嫡亲女儿。”
晨时她让初桃替自己下了狠手。
眼见众人震惊,温怜栀委屈落泪:“若非迫不得己我怎会划伤妹妹?”
装柔弱,谁演的情真意切谁才更胜一筹。
坐在下首的林侧室捏着帕子惺惺掩面,开口帮腔:“二小姐是冲动了些,看怜栀脸上这刀痕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
苏莺果然动容,眸光中流泻不忍。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纵管流落在外多年秉性难磨却也是掌心肉:“姒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姒盯着温怜栀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这么深!
我明明…”话还未说完,周遭便陷入久久的静默。
“父亲,良缘错付我认,舍己为国公府嫁与摄政王联姻我亦认。
您和母亲都知晓我身子孱弱冬日寒疾更甚,若到开春病情加重…”一番话让温屺松心神不稳。
思虑片刻他还是决定松口:“爹明日便派人替你搬院子。”
腾院子的事无疑***到了温姒。
离了甚远都能听见她梨花带雨的哭腔,温怜栀出神的盯着眼前飘落的细雨,刺骨的风穿透薄衫。
她明白,今后的路怕是会举步维艰。
正思绪飘飞时,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转眸瞥去竟是林侧室。
镇国公府内妾室不多,林侧室是前几年刚纳进府邸的,原是书香世家之女,膝下育有两女。
大女儿温拂柳早年心慕侯府世子,林侧室为此没少费心机给温怜栀使绊子。
“林姨娘有何事?”
对她,温怜栀没什么好脸色。
林侧室轻叹:“怜栀,沈家下聘那日你猜我听到什么了?”
雨声淅沥,温怜栀睫羽轻颤没说话。
“温二小姐是个心思深沉的,拂柳亦不会想到最后沈家下聘要娶的是她,不过是个错养的子嗣竟敢未婚先孕。”
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惊的温怜栀浑身剧颤:“你莫要胡言!”
看她不信,林侧室拉她隐没在拐角处说起了小话:“我也不确信,可那日他们二人依偎在莲池后的假山处,沈世子轻抚二小姐肚腹说定能迎她入门。”
这来历不明的野种,攀上镇国公夫人十余载便蛮横跋扈,踩温怜栀这嫡女也就罢了,谁知这贱蹄子竟因拂柳倾心侯府世子怀恨在心,撺掇主母将拂柳许给了江家那个妻妾成群的浪荡子。
亲女儿被配给这么个渣滓,温姒却有了门好亲事,她哪里能痛快?
“林姨娘,这种事还是慎言。”
尽管如此说,温怜栀还是留了个心眼。
又过了三日。
搬入新院的温怜栀忽的听到府外传来喧嚣声。
“哪来的穷酸鬼,快走!”
镇国公府外停着辆破旧的马车,一对衣着朴素的夫妇局促的捏着肩上包袱,女人嗫嚅着唇低声开口:“小栀在吗?”
侍从不耐的推搡着夫妇,甚至举起棍杖要赶人:“赶紧滚!”
就在此时,府院内传来嘲讽的轻笑:“小栀?
是来找大姐姐的?
有着穷酸命做的富贵梦,镇国公府是你们想进就能进的?”
夫妇二人正犹豫要离去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划破天幕:“阿爹!”
温怜栀快步而出,孱弱的身子因为剧烈奔跑有些吃力,但依旧搂住了夫妇。
三年来因为京城路远,温怜栀又不便出阁走动,一家人几乎极少团聚,养父母对她的养育之恩无疑如山般重。
“原来是姐姐的养父母,看这穷酸劲还以为是贫民窟里出来的,也难怪姐姐总学不会大家涵养。”
温怜栀将养父母挡在身后冷唇相讥:“究竟谁穷酸还未可知,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不可能一辈子打不回原形,妹妹还是收敛些为好。”
她这话无疑剜在温姒的心口上。
温姒怒极反笑,脱口而出一句话:“姐姐身为摄政王未婚妻,确实命好。”
被点破境遇的温怜栀不欲与她多费口舌,拉过养父母便离去。
她知镇国公府高门大院,养父母进府也是被奚落的结果,索性离府。
街市繁华。
茶楼内吴氏夫妇神色焦切。
吴父沉眉:“小栀,我和你…阿娘此次南下来探望你,怎么都未曾想到你竟被许给了摄政王?
明明你先前来信都是说与侯府世子情投意合,开春便要定亲…”闻言,温怜栀抿唇轻语:“阿爹不必担心。”
她虽说的轻松,但吴母却看出了她掩藏的情绪:“小栀,是不是在国公府受欺负了?”
人群喧嚣,温怜栀依旧有些沉默。
吴父叹了口气忧虑道:“你是不是一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孱弱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