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晦日,大雪。
阴冷的风从空旷的长廊吹向紧阖着的宫殿大门,发出嘈杂刺耳的呼啸声。
奢华的寝殿内,燎炉烧的噼啪作响,喧器之音交杂,偶尔遮盖了昏暗床帐内交缠的喘息声与忍耐的低泣声。
芈砚思绪混沌,双眼迷离地看向身下***承欢的女人,只见其面容如春晓之花,肤洁如凝脂,晶莹透润...实在是一张长进她心坎的绝美之色。
芈砚己经记不清,这美人是第几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了,或许...老天也觉得她过得太苦了,才总让她入梦来,享这片刻的欢愉。
骨节分明的手颤巍地伸出,捧住那一抹绝色,可美人却是脸颊微侧,躲了开来。
她洁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红润的唇色被咬得微微泛青,白皙的脸颊半侧着看向与床沿相贴的昏暗墙角。
染了水雾的眸子好像深山里的一朵幽莲,清冷地仿佛没有一丝的温度。
美人显然是在抗拒这情事,但又不知为何,偏每次都允得芈砚如此,从未伸手推拒过。
芈砚的手僵持在空中,随即便听到一声,“妾身体孱弱,还请君上怜惜。”
芙蓉泣露之音,犹如春风散落满城。
“怦怦~”急促的心跳声让芈砚呼吸一窒,而后迎着美人隐忍疏离的眸眼轻笑出声。
她只觉自己被辗转弃养多次,不过刚租了一个破败的房屋,睡上了一个安稳觉,就迫不及待地在梦中成了一朝之王,还得了身下这般千秋绝色的美人。
此梦,甚美矣。
芈砚只当大梦一场,许得自己夜夜放纵,“孤自然怜惜于你...“炙热的吻纷落,带着与她急切性子不符的温柔。
“嗯...”温玉软怀,潮起潮落,芈砚很喜欢这个香艳的梦,但时日久了,她也盼着美人回应一二。
有力的手指捏住低泣之人的下颌,“爱姬,看看孤...”细听之下,喑哑的命令里有着一丝丝可怜的祈求。
她想,既是梦,总该有人来爱她了吧。
可美人双颊染绯红,漂亮的眸眼氤氲着水雾,长睫蹁跹,呼吸凌乱间说出的话却如刀子一般刺向芈砚的胸膛,“君上何必强求。”
曾几何时,寺里的高僧也如是说着,“施主六亲缘浅,何必强求?”
那清冷的声线化作锋利的刀子划破心脏,痛得芈砚几乎窒息。
她猛地睁开双眼,在昏暗中看清自己破败的出租屋,又在辗转反侧间,强迫自己继续睡去。
可浑噩的思潮麻痹不了胸口撕裂般的疼,轻薄的被子遮不住冬日的寒气。
芈砚身子蜷畏着发抖,在几近窒息下,再次睁开了双眼,冷冽的寒风呼啸而来,吹得她脸颊发僵。
她视线朦胧,眼睑低垂地望向插在心脏处的短刀,又在大量记忆涌入脑海的瞬间眼皮轻抬,看清了眼前冰冷若幽潭清泉般的谪仙女子。
这是,她香艳梦中的美人...“你就这么恨我?”
缥缈的声音出自她之口,却又仿佛并非她所说。
而问话之下,并无回音,眼前的女人一身素缟,面色苍白如纷落的雪花,只是木然地望着她,眸海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浓郁的凄楚。
芈砚又听到自己无力地嗤笑一声,呢喃着,“是了,怎会不恨呢?”
胸口间浓郁的血腥味在皑皑白雪间蔓延开来,她呼吸微弱,感受到自己用尽力气伸出长指,轻轻拭去了女人眼尾那滴不知名的泪珠。
芈砚叹息似地哄着,“爱姬,莫要哭了,若有来生,孤定放了你。”
好让你与那青梅竹马的夫婿恩爱一生。
莫再整日间提笔落字,写什么“太上忘情...”来伤孤的心了。
僵硬到几乎毫无知觉的身子,以及悲恸的思绪仿佛不受芈砚的支配,热腾的鲜血顺着轻薄的中衣滴落一地,像是盛开了大片的红梅,莫名地悲壮。
然而,芈砚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呼吸渐消地倒在了雪地之中。
楚国位置偏南,这一场怪异的大雪,似也在为她鸣冤。
“嘶...”脑海里翻涌的记忆和胸口巨大的刺痛扑面而来,芈砚紧捂住胸口从床上翻坐起来。
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她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大口大口地呼吸。
一场场反转的梦,真实地令她后怕。
“君上?”
清冷的声线蓦然从耳边传来,让心口慌乱未停的芈砚微微一怔。
她轻薄的眼皮缓缓抬起,这才发觉自己正身处在梦中那座繁复的宫殿,而非自己破败的出租屋。
她,还在梦中。
但与往日梦中不同的是恢宏的殿门大敞着,门外跪候着一众的宫人,而温和的阳光洒满屋内,正一点点地驱散着她身上的寒意。
芈砚迎着久违的阳光眯了眯眼,才缓缓转过头去,看向了起身跪坐在床上的美人。
美人衣衫凌乱,眼睑低垂,轻薄的背脊挺拔着自带拒人千里的疏离。
这副假意低顺,又极为安静的模样,仿佛她刚刚不曾言语一般。
这倒也让芈砚有了更多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她目光幽幽流转,眉头紧蹙,但开口间问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可恨孤?”
短刃插在胸口的疼意还未消散。
美人闻言,伏下身去,额头轻叩在狐裘之上,“能以身侍君,是妾的荣幸。”
芈砚见状,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挑起女人细嫩的下颌,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脖颈那条浅淡的血痕上,饶有兴致地问道,“荣幸?”
涌入脑海的记忆被捋得顺平,芈砚终于知晓了在这梦中,她是楚国昏庸无道又任人摆布的无能的王。
而这一切,都拜美人父亲所赐...如此想着,芈砚手中的力道便又重了些。
美人蛾眉轻蹙被迫扬起脖颈,看似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可泛冷的眸子却始终未落在芈砚身上。
她几乎像是从心底里抗拒着芈砚,所以才会在大雪纷飞的一日,毫不犹豫地刺向她。
梦中的那一刀,比所有贪欢之梦,甚至是那所破败的出租屋,都更真实地让芈砚感受着痛楚,感受...自己活着。
在梦里感受自己活着,这可真是一个荒谬的念头。
为打消这个念头,芈砚倾身压了过去,鼻尖相抵,发狠似地吻住了美人的唇。
芈砚始终认为自己是生来的坏种,口若悬河,出尔反尔,偷奸耍滑,睚眦必报...她不在意世人眼中的她。
亦不在意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芈砚只知道,年少的欲望该要随心,何况这是她的梦!
梦里她,可真是窝囊透了。
在那么大好的年华,轻易地就被人一刀捅死了,心里还想着放过对方,夺臣之妻怎么了?
她就好这抹颜色...可炙热的呼吸交缠间,芈砚看到美人长睫蹁跹,眼尾泛红轻轻滑落了一滴泪。
一时间,耳边仿佛又听到一声决绝地,“君上何必强求。”
和一声妥协般的叹息,“若有来生,孤定放了你。”
芈砚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捏住美人的后颈,狠狠地咬了一口。
“嗯...”美人吃痛,蛾眉轻蹙,淡然的眸色望向突然“暴虐”的君王,仍不露丝毫情绪。
她就仿佛修了无情道的仙子。
血腥之味自交缠的舌尖溢满两人的口腔,芈砚伸手将孱弱的美人推开。
她声音喑哑地骂道,“无趣...”随后坐在床沿,整理着自己的中衣,“来人,将孺人送出宫。”
斗黛身形一顿,轻薄的眼皮微微抬起,声色清冷,“君上,说什么?”
“孤说,送你回家,与郎君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