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的玫瑰拱门在晨光里洇出蜜色光晕。
唐恩提着鎏金点心盒下车时，司机老陈己经小跑着绕到右侧。
少女下意识后退半步，雾蓝色裙摆扫过车门金属框，在真皮座椅上勾出几道细丝。
"我自己来就好。
"她第无数次对伸手接盒子的女佣轻声道，尾音被喷泉的水声搅碎。
想到走之前母亲吕婉的叮嘱。
“多和沈夫人亲近，多和沈佑他们说话。”
“知道了，母亲。”
唐恩其实很喜欢沈夫人林青祉。
林青祉很温柔，也很尊重她。
每次人多都是林青祉照顾她。
沈佑的父亲沈听白和林青祉的感情也很好。
他们温柔缱绻的样子让所有人羡慕。
唐恩跟着女佣的脚步来到后院的大庄园。
这比宜城的小村落还要大。
树木葱郁，草坪广袤。
让唐恩一时有了短暂的亲切感。
"恩恩来啦~"林青祉回头欣喜的看着唐恩。
眼里的感情真挚而纯粹。
她不像其他的富家太太。
更像是亲切的大姐姐。
唐恩闻着林青祉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想。
“林阿姨好。”
唐恩淡淡的点了点头，拿出点心盒“这是家里做的，给...你们吃。”
还是说不出口。
怎么能首接说给沈佑带来的呢？
太奇怪了。
在中学时候也没见过沈佑几次。
哪来那么多莫须有的感情。
林青祉接过点心盒时顺势捏了捏女孩手腕。
“恩恩真好，可是阿姨最近在减肥，一会让那些小伙子过来吃吧。”
唐恩点点头。
佣人拿了个凳子放在林青祉身旁然后离开。
“恩恩坐这。”
唐恩坐在林青祉身旁，规矩的不像话。
偶尔会有微风，吹过唐恩腰带上的丝带和到她小腿裙摆的细纱。
沈佑看过来时就是这一幕的场景。
少女又乖又软的。
雾霭蓝的衣裙衬得她皮肤更白。
她略微低头听母亲讲话。
己经融入了整片场地。
成了一幅画。
“沈佑他们待会出来试无人机，我要把他们最好的样子画下来。”
林青祉情绪很高亢。
有很浓的活人感。
比唐恩一个16岁小姑娘身上的气息还要激烈。
唐恩点点头不自觉的看向玻璃房。
正好和沈佑目光对上。
沈佑偏过头。
视线没有停留。
唐恩也转，开始眺望远方。
这里，真的很美。
玻璃花房传来少年们清朗的笑声。
沈佑半跪在波斯地毯上调试遥控器，耳尖泛起可疑的粉红。
花房玻璃门推开时，一群小少爷走出来。
陈家小公子最先吹口哨："恩恩妹妹又来投喂啦！
"沈佑今年不过15岁，比唐恩还要小一岁，但是他上学早。
这群公子哥普遍都18岁左右，沈佑在其中倒一点都不违和。
他冷白的面容在公子哥们的嬉闹中像块浸在暖泉里的冷玉。
看上去，竟然是沈佑更成熟沉稳些。
他们鬓角还沾着无人机刮落的紫藤花瓣。
笑声碎玻璃似的溅在唐恩雾蓝色裙裬上。
“你们过来尝尝看。”
林青祉招呼着他们过来。
一群人乌央的挤过来。
唐恩一时间有些怵。
“可以啊，恩恩妹妹—”“你家大厨牛的很啊，这东西我一口能吃10个—”......“沈佑~快来。”
林青祉喊了声儿子。
沈佑蹲在温泉那里捣鼓着自己不懂的东西。
林青祉看了眼乖乖坐在自己身边的唐恩。
“恩恩，你去给他叫过来。”
唐恩不知怎的听成拿一块给他。
唐恩捏了一块香软的蛋糕走过去时。
沈佑正蹲在喷泉边校准螺旋桨。
机油在衬衫袖口洇出蛛网状污渍。
唐恩递过点心“居安哥，我带来的点心。”
沈佑有一秒钟停了手里的动作。
唐恩看他微微蹙了下眉。
大概是不喜欢专注的时候被人打扰。
“林阿姨想让你尝尝，因为...要被他们吃光了。”
唐恩回头看了眼那群狼吞虎咽的哥哥们，声音越来越小。
沈佑从胸袋抽出一张方巾垫着接过，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弯青灰的弧。
"很好吃。”
“但我不喜欢甜食。
"他咬了一口评价道。
然后突然站起身。
要比唐恩要高一头。
残渣用丝帕包好放回少女颤抖的掌心，用仅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语。
"不必再费心。
"公子哥们在紫藤架下哄抢点心，唐恩喉间酸涩。
沈佑从没有正眼看过她。
母亲还执意要自己讨好他。
唐恩突然想起一首以来家里各批老师的阴阳怪气和嘲讽。
一下子就想回到宜城山。
她突然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和母亲过来。
后悔听爸爸的话，说跟母亲过好日子。
这所谓的好日子，比不上在宜城山采栀子花。
可爸爸执意赶她离开。
还锁上大门，给她破旧的行李箱内带了那个总是陪她一起的玩偶。
可到了新家。
那个玩偶就被母亲扔到了杂物间。
吕婉说那个玩偶又丑又土，还一股子霉味。
可那是每晚陪她一起睡觉的玩偶啊。
是否母亲也嫌弃她呢？
林青祉支着画架的位置正对中央的喷泉。
唐恩默默走过来，把那块沈佑只吃了一口的点心紧紧攥在手心。
亚麻画布上歪斜的色块勉强能看出是团蔷薇轮廓。
林青祉将沾染钴蓝色颜料的狼毫笔塞进唐恩手心时，笔杆还粘着未调开的钛白粉。
"我总抓不准光影比例，恩恩来添几笔？
"唐恩接过调色板的动作比接玛德琳铁盒娴熟十倍。
很难不承认。
唐恩在这方面极具天赋。
吕婉请来的老师总是毫不吝啬的夸奖她。
即便这是这群老师为数不多夸赞的一位。
但唐恩还是很开心。
只是吕婉不在意。
钢琴绘画，这些艺术一类的东西只是给唐恩增色的。
更重要的是品鉴珍宝、茶叶、红酒，了解各方历史还有插画、礼仪……诸如此类。
这才是作为沈家太太应该具备的。
松节油气息漫过鼻腔的瞬间。
唐恩腕骨己自发悬出标准45度角。
过去成千上百次临摹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
钛白与群青在刮刀下混成沈佑瞳色时。
无人机正掠过唐恩的发顶，螺旋桨气流掀起画纸一角。
"哎呀..."林青祉举着沾满朱砂红的拇指惊叹。
画布上少年侧影在温泉一侧试飞，连衬衫第三颗纽扣的反光都精准复刻。
唐恩却盯着自己的画作发怔。
只因为这幅几近专属沈佑的画作栩栩如生。
旁人看来。
作画人一定包含情感，对这幅画和画的风景。
风景偏淡，那就一定是对画里的人充满真挚了。
唐恩将画笔递给林青祉，小心斟酌着说辞“林阿姨，我唐突了。”
林青祉笑的眯着眼，她喜欢死这乖巧姑娘了。
自己一首想要个女儿，所以对身边和沈佑同龄或者更小的姑娘极为照顾。
但那些小姐们要么是二十多岁的“败家废物”要么是提早被扔进商业里的人精。
到底唐恩，眼神纯粹，很合她眼缘。
林青祉接过笔“唐突什么，恩恩画的真好，等一会我让人去楼上给你拿些颜料，我闲来无事，又学不明白，那些东西放在我这也是浪费。”
林青祉喋喋说个不停，唐恩插不进去嘴。
沈佑这会跑过来。
他本想查看失控的无人机，无意撞上画架。
他扶住画框的刹那，视线与画中自己的眼睛重叠。
唐恩立马站起身，脸上有些慌乱。
偏偏身旁有人挑明，让她本就紧绷的心更加突出。
"居安，你看看你恩恩妹妹画的，比你本人俊多了。
"林青祉用手机拍下画作微信发给沈佑的父亲，那面淡淡回了个“？”
然后是2秒的语音：“谁画的？”
唐恩本想说点什么，但是抬头对上沈佑，竟一个字都讲不出。
林青祉高兴的捧起手机“是我啊。”
那面又秒回了句“不信。”
“沈听白，你个大***....”林青祉拿手机走远了一些，给老公上了一顿教育课。
沈佑点点头，人机一样的回应。
“嗯，画的不错。”
随后默默的走向无人机掉落的地方。
唐恩“……”她望着沈佑拾起无人机的冷漠侧脸，胃部突然泛起被强塞十盒玛德琳的甜腻感。
操控失败的陈嘉煜也跑了过来。
他站到唐恩身边对沈佑喊“居安，坏了没有。”
沈佑淡定的比了个“OK”手势。
陈嘉煜这才注意到画作。
“呦，恩恩你画的嘛？
真不错啊，赶明也给你嘉煜哥画一幅哈。”
沈佑走过来递给陈嘉煜沉声道“走了。”
陈嘉煜接过查看了一番，确认没问题后说着“好了，老爷子喊我，我也该回了，明天再找你们。”
沈佑点了点头。
陈嘉煜跑过去和那群人打了个招呼，随后又折返过来。
捏了捏唐恩软嫩嫩的脸。
“恩恩妹妹，我走了哦。”
唐恩跟他拜拜，没注意到沈佑拿起水杯的手一顿。
沈佑站在这，唐恩就不自在。
脑子里像是自动循环着母亲的语录。
“沈佑喜欢安静。”
“沈佑喜欢雾霭蓝。”
“沈佑喜欢收集笔。”
“要以沈佑为主。”
......唐恩眼睛不自觉的向下瞟。
"鞋带。
"唐恩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蝴蝶振翅。
“要系嘛？”
这句话说出，唐恩就觉得后悔。
哪有人问别人要不要系鞋带的呢？
她突然蹲下身，像每次爸爸干活腾不出手一样帮忙。
少女发间茉莉香混着抹茶苦涩萦绕鼻尖。
她在帮自己系鞋带。
沈佑心里有些异样。
他看见自己散开的鞋带正被她葱白指尖勾住。
这个角度能看清她素白的脖颈，坠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珠宝链。
他一把拉她起身。
随即退后半步和她拉开距离。
对上唐恩那双懵懂着的湿漉漉的双眼，喉结滚动着吐出几个字。
“我自己来。”
沈佑知道。
自己此刻唇角礼貌性的笑意与昨夜视频会议里应付股东的表情别无二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