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散乱嘈杂的脚步声消弭在空气中,锦梨靠着仓库的土墙滑下来。
因为药力的作用,她的身体总是不自主地想要蜷缩,汗水顺着流畅的轮廓滑落,氤氲了视线。
她越发感觉到小腹好像燃起了一炉丹药,烧的噼里啪啦,几乎要把她最后一根理智的弦毁灭。
首到身侧出现一片军绿色的整齐裤脚,男人冷冽如寒风的声音鼓噪了耳膜,“要男人就跟我回去。”
锦梨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但她知道这人是谁,这具身体的丈夫,顾行舟。
锦梨艰难抬眼,只看到一个硬朗的下颌,随后便弯下酸酸的脖子,心说这人未免太高大了。
然而视觉没有聚焦,也就使的她听觉更加灵敏,这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既无情,又淡漠。
就连锦梨这个此刻***烧身的人听了都觉得像是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清醒了不少。
锦梨唇角扯了扯,当时年少,读过苏锦梨的命簿后,吵着闹着问司命星君要来了顾行舟的那份,看完之后很是唏嘘。
顾行舟这辈子,就应了他的名字,一只小舟,从无可以长久停靠的地方。
顾行舟,原姓傅,是国家科研栋梁傅家的孙辈,傅家人俱是智商超群,然而大概是因为慧极必伤,傅家人丁稀少,身体也都羸弱。
若是顾行舟生长在傅家,想必会被全家视若珍宝。
然而顾行舟的父母在战乱中失散,他母亲带着两岁的孩子举目无亲,无以为继,只好带着他改嫁了一个二婚军人。
嫁的军人很有本事,挣了军功,职位升上去之后定居在了京市。
只是这福气都和顾行舟母子无关,他母亲早在十余年前逝去,军官继父一年后娶了年少的初恋。
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何况本就不是亲生。
当年将官还在葵花大队当治安队长时,与苏家欠下的恩情,就利益转换成继子顾行舟和苏家大女儿苏锦梨的亲事。
当时这件事就在军区大院引起了轩然***,一个有着锦绣前程的军官娶了一个乡下来的女子,像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当然,苏锦梨不是鲜花。
然而,就算听从了安排,也难以逃过命运的捉弄,二十五岁时,顾行舟在战场上断了腿,从此只能拄着拐杖出行。
继父家家大业大,却难容人,两夫妻带三岁孩子一起被赶回了红旗村,之后苏锦梨死亡,顾行舟独自抚养儿子长大。
在他西十余岁的时候,才意外被傅家寻回,然而青年时受伤太重,中年时又没有好好疗养,顾行舟没享几年福就没了。
锦梨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这人实惨,她并不知道,她心疼的男人此时正在嫌弃她。
顾行舟目光冷冽,沉默中带着不悦,一想到又要和这个女人做那种事,他感觉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劲。
刚结婚的时候他看不上她出身,也有些记恨这桩婚姻是逼迫而来,硬着头皮和她行夫妻之事。
幸而两人很快有了孩子,顾行舟当时狠狠松了一口气。
自从怀上孩子后,顾行舟早己习惯了夫妻相敬如宾的生活,现在再让他和苏锦梨在一张床上,也实在做不来那事。
但苏锦梨毕竟是他户口本上的妻子,他儿子的亲妈,顾行舟总不能看着她被这药给憋死。
顾行舟闭了闭眼,安慰自己,他不能见死不救,到时候把灯一吹全凭本能办事。
正在做心理建设的时候,听到旁边女人笑了笑,顾行舟怔了怔,这笑声听上去倒像是碰到了什么特别可乐的事情。
“附近哪有水塘,我去游……解决一下就好了。”
锦梨分明什么都没说,顾行舟却感觉到她好像是在回怼自己刚才的淡漠,并且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不论怎么,用不上他的喜悦冲淡了心里这点轻微的不对劲。
呵,她要是愿意泡冷水解决掉药性,那顾行舟当然求之不得。
他心情不错,甚至好心伸手把靠墙蹲着的锦梨扶了起来。
青年男子声音听上去清朗多了,“仓库东边半里就有个僻静的池塘,平日没人去。”
锦梨胡乱点点头,招呼他回家看孩子,她自己去就行了,实际上,她虽然思想算不上保守,也并不喜欢被陌生男人看光的感觉。
顾行舟和她在仓库门前分别,深沉双眼注视着那远去的背影,心里仍然保存着困惑。
世上真的会有人忽然痴傻,又忽然不傻了,清醒之后性情大变的吗?
只不过,当他看到一个人尾随其后跟过去之后,顾行舟眸光完全冷下来,捏住自己的拐杖,也不远不近地缀了上去。
显然那人目的并不算太坏,一路上没遇到半个人,也只是跟着,什么都没做,顾行舟却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半里的距离,路上几乎长满了高至腰间的杂草,泥土也松软,锦梨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才看见了波光粼粼的一片小水泊。
在红旗村中央就有一口古井,隔得很近,村民都习惯在那里打水,而这片区域潮湿,只要一下雨就会变成泥地,几乎没人专门来。
锦梨刚才观察过了,这边的杂草少有被踩断的痕迹,显然不是人常来常往的地方,难怪水很清澈,几可见底。
此时己是傍晚,晚霞将天空染得火红,绚烂的色彩倒映在池塘中,锦梨深吸了一口湿润潮气,觉得原本烧灼的五脏六腑都得到了安抚。
锦梨迫不及待,在岸边轻盈一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流畅又自然,仿佛是在拥抱面前的那片水域。
她本体为天地之间第一只红尾锦鲤,天性属水,现在看到清澈水泊,就仿佛看到了快乐老家,这可比岸上的勾心斗角让鱼高兴的多。
这爽快的动作,顾行舟漆黑眼珠中闪过一抹深思,他和苏锦梨结婚三年,却从没听说过苏锦梨会游泳。
而且就她在苏家的待遇,更应该没人教过她。
扑通!
顾行舟慵懒倚在树上,拐杖靠在身边,悠哉的神态仿佛看戏,眼神带着些许讥诮。
现在时节己至深秋,这地方还背阴,想来水中人身上应该是冰凉彻骨,就这样还有鸳鸯愿意戏水!
锦梨在寒水里游得正开怀,身上的火气才刚刚压制住,就见到一个男人也跟着跳下来,口中还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梨儿,梨儿,你别想不开,石头哥来救你了!”
“梨儿,你在哪……”随后,声音戛然而止,人整个沉了下去,只在水面上留下一串泡泡。
锦梨:……她头脑有点发懵,但也不好放任人淹死,自己就袖手旁观啥也不管,尤其这个人好像还是专门来找她的。
锦梨抹了把脸,让自己潜下去,湖泊并不大,她很轻易就能看见一个慢慢向着河底飘下去的人影,对方看上去己经失去了意识。
要换做人类,当然是不敢在水下救人的,一不小心两个都得搭进去。
锦梨既然来到了这具身体,虽然倒霉的没了神力,也还是大大增长了原身力气和一些鱼的天性。
因此她把这男子拖上岸,倒也没那么困难。
顾行舟原本是在湖边看动静的,要是还没浮上来,他就要下去救人了。
当然不是去救那个自己找死的小白脸,是他不想儿子在还不记得事的时候就没了母亲。
没想到苏锦梨竟然真把人救上来了,顾行舟心里冷笑一声,以前从没发现她有这么大能量。
他没躲没藏,站在岸边看着,也没搭把手。
一对搞婚外情,生死相随的都不尴尬,他心虚什么!
锦梨看到熟悉人影突然出现在岸边,瞪圆了杏眼,“顾行舟,你怎么在这?”
顾行舟深深看了眼她湿漉漉的头发,随口道“路过。”
锦梨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先把救上来的男人放平,顾行舟感觉心里有点憋气。
“嘿,醒醒,醒醒!”
锦梨看着男人昏迷不醒的样子有点手足无措,不是还有气吗,怎么不醒呢。
就在她把手放在男人脸上,准备给他打醒时,顾行舟才终于看不下去。
顾行舟此刻心里那点对锦梨身份的怀疑己经尽数湮灭,这不还是那个没知识,没文化,啥也不讲究的苏锦梨吗。
他从没想过锦梨的动作是要把人扇醒,只觉得她要当着他面和赵山岩你侬我侬。
男人面部线条收紧,咬着后槽牙,语气比池塘里的水还要寒冷。
“不想他死就赶紧让开!”
锦梨闻言赶紧闪开,给他腾位置,顾行舟黑着脸给赵山岩做心肺复苏。
锦梨澄澈眼眸盯着顾行舟的动作,他正在一下一下地按压胸腔,动作看起来说不上来的潇洒和专业,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这样的专注在顾行舟这里,也被解读成了她十分担心赵山岩的安危。
顾行舟脸色未变,手下动作也没停,唯有扒拉人的时候能看出用了狠劲儿,赵山岩人中都被他摁青了。
锦梨瞪圆了眼睛,看着顾行舟一脸严肃,俯身就要把性感的薄唇贴向对方的。
她呀了一声,连忙用手捂住眼睛,又忍不住把手指张开些偷偷瞟两眼,心想顾行舟这是在做什么,让鱼看了都忍不住脸红心跳。
“咳咳咳……你你你,滚啊!”
赵山岩没想到再度睁开眼,就是一张男人的脸正在凑近,哪怕顾行舟长得再俊,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完全的惊吓。
他仅剩的力气被吓出来,像个炸弹一样,翻身坐起,一把将蹲坐在身边的顾行舟推倒。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呢!
是顾行舟救了你,你还把他推倒,完全好心没好报呀!”
锦梨一把扶住顾行舟的肩膀,才没让他落入倒进泥地的狼狈。
让他拄好拐杖站稳后,锦梨怒气冲冲对着地上坐着的男人。
“早知道就不救你了,恩将仇报也太快了吧。”
赵山岩看着自己的细手腕不可置信,顾行舟可是上过战场的军人,怎么可能被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推倒。
而且他刚才看得很清楚,顾行舟就算倒也不是那个方向,这男人明明就是故意往苏锦梨那边靠的。
好心机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