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青阳是被公鸡打鸣声惊醒的。
他蜷缩在祠堂角落,身上盖着件绣满符咒的麻布袍子。
晨光透过残破的窗纸斜照进来,供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鎏金香炉,三根手腕粗的供香正腾起青紫色烟雾。
"马先生!
马先生在吗?
"急促的拍门声混着女人抽泣传来,"我家那口子...脸上长东西了!
"马青阳踉跄着爬起来开门。
门槛外跪着个裹蓝头巾的妇人,她左脸用黄符纸糊着,边缘渗出腥臭的脓水。
最骇人的是符纸下方鼓动的部分,隐约能看出张婴儿的脸。
"王婶快起来。
"马青阳伸手去扶,指尖刚触到妇人胳膊就触电般缩回——他看见无数细小的黑手正从王寡妇七窍往外爬。
"别碰她!
"黄小跑的声音从房梁传来。
少年模样的黄仙倒挂在横梁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这是鬼面疮,沾了怨气要烂到骨头里的。
"王寡妇闻言抖得更厉害,符纸被泪水浸湿脱落半截。
马青阳倒吸冷气——妇人左脸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窟窿里都嵌着米粒大小的牙齿,中央最大的溃烂处分明是张啼哭的婴儿脸。
"七天前开始的..."王寡妇捂着脸啜泣,"先是梦见个光***娃娃坐床头哭,后来洗脸时摸到个硬块..."她突然抓住马青阳裤脚,"马老爷子说过,咱村就您家能治这个!
"黄小跑翻身落地,铜钱剑挑起妇人下巴:"最近堕过胎?
埋哪儿了?
""没!
没有!
"王寡妇眼神躲闪,"去年腊月是怀过一个...可那是自己掉的...""放屁!
"黄小跑突然暴喝,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你身上婴灵怨气都呛鼻子了!
"他甩出枚铜钱按在妇人眉心,铜钱瞬间变得漆黑,"不说实话就让这鬼面疮长满全身!
"马青阳正要劝阻,忽然看见王寡妇背后的影子扭曲成胎儿形状。
他下意识掐起爷爷教的手诀,丹田处腾起暖流:"王婶,婴灵最忌谎言。
您要是还想活命...""后山!
埋在后山老槐树下!
"王寡妇终于崩溃,"可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晚下着大雪,李大夫说孩子是死胎..."黄小跑己经蹿出门外,声音随风飘来:"带齐朱砂、红绳、往生钱,我在老槐树底下等你们!
"---后山乱葬岗阴风阵阵。
马青阳深一脚浅一脚跟着王寡妇,背篓里的香烛纸钱叮当作响。
离老槐树还有百步远,黄小跑突然从树冠跃下,尾巴毛炸成伞状。
"好狠的心呐。
"黄仙蹲在树根处冷笑,"断子穴埋婴尸,还裹着镇魂布——这是要让孩子永世不得超生啊。
"马青阳凑近细看。
槐树根部有新翻动的痕迹,潮湿的红布角露出土外,上面用金线绣着古怪符文。
他刚要伸手去扯,黄小跑一尾巴抽在他手背:"不要命了?
这是萨满教的锁魂咒!
"王寡妇扑通跪倒,脸上溃烂处开始流血泪:"我真不知道!
接生婆说这么埋能保下胎...""放你娘的屁!
"黄小跑突然现出原形,半人高的黄皮子人立而起,爪尖指着妇人鼻尖,"接生婆没告诉你槐树属阴?
没告诉你红布裹尸是大忌?
"它呲出獠牙,"你分明是怕婴灵报复!
"马青阳按住躁动的黄仙:"当务之急是先超度。
"他从背篓取出爷爷留下的犀角香,在槐树周围插出七星阵,"劳烦黄仙带路,我把婴尸请出来。
"挖到三尺深时,铁锹撞上硬物。
裹尸的红布己经和血肉长在一起,掀开时带起粘稠血丝。
马青阳胃部翻涌——婴儿尸体居然完好无损,脐带还缠在脖子上,青紫小脸上凝固着痛苦的神情。
黄小跑突然炸毛:"不对劲!
这娃娃怎么长着牙?
"话音未落,死婴猛然睁眼!
马青阳被尸毒喷个正着,眼前顿时血红一片。
耳边响起尖锐啼哭,无数冰冷小手掐住他脖颈。
混乱中听见黄仙念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金光闪过,马青阳咳出黑血,看见黄小跑正用铜钱剑压着不断挣扎的婴尸。
那具小小尸体正在急速膨胀,皮肤浮现鳞片状纹路。
"快用往生钱!
"黄仙尾巴被尸毒腐蚀得滋滋作响,"他被人炼成子母煞了!
"马青阳抖开特制的往生钱——每张纸钱都印着《太上洞玄灵宝往生咒》。
可符纸刚碰到婴尸就自燃起来,火苗竟是诡异的绿色。
王寡妇突然发出非人尖叫,脸上鬼面疮破开,钻出条血红脐带首扑马青阳面门!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马青阳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凭记忆画出爷爷教的净天地咒。
血符成形瞬间,林间阴风骤停,婴尸发出刺耳哀嚎。
黄小跑趁机甩出红绳缠住脐带:"姓马的!
把它引到七星阵里!
"马青阳抄起犀角香在阵眼处点燃。
青烟腾起时,他看见七个模糊身影从香头走出——竟是北斗星君模样。
婴尸被星君虚影围住,渐渐缩回原本大小。
"就是现在!
"黄小跑弹出枚铜钱击碎槐树下的陶罐。
马青阳这才发现树根处埋着个倒扣的瓦罐,里面满是蠕动的蛆虫。
随着瓦罐破碎,婴尸突然安静下来。
马青阳跪在阵前轻声念诵:"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往生钱终于顺利燃起金色火焰,将尸体连同红布包裹其中。
火光里浮现出个透明婴儿,冲着王寡妇伸出小手。
妇人脸上的鬼面疮迅速结痂脱落,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肉。
"娘...冷..."婴灵的声音像风吹过碎瓷片,"槐树根扎着我眼睛...水天天往嘴里灌..."王寡妇哭喊着想去抱孩子,被黄小跑一尾巴扫开:"阴阳两隔了!
说点有用的!
""红布...不是我的..."婴灵指向东方,"穿黑袍的人...往我心口钉钉子..."话音未落,林间突然飞来支骨箭!
黄小跑凌空跃起咬住箭矢,马青阳顺势将最后张往生钱抛向火堆。
婴灵在消散前突然转头:"小心戴...面具..."---回村路上,马青阳盯着掌心焦黑的铜钱。
这是黄小跑从骨箭上摘下的,箭身刻着饕餮纹,箭羽用死人头发制成。
"是黑萨满。
"黄仙蹲在他肩头舔爪子,"有人在养煞炼魂,那孩子是被选中的容器。
"王寡妇脸上的疮己经收口,此刻却比哭还难看:"马先生,我每晚都听见娃娃哭...""每夜子时往十字路口撒生糯米。
"马青阳把犀角香灰包递给她,"连撒七七西十九天。
等什么时候糯米不再变黑..."他突然顿住。
村口老槐树下站着个黑影,斗篷下隐约露出金色面具。
那人抬手做了个割喉手势,转身消失在晨雾中。
黄小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这事没完。
马小子,你最好去查查村里最近谁收过陌生人的钱。
"马青阳摸到腰间爷爷留下的罗盘正在疯狂转动。
他望着面具人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昨夜祠堂里出现的"甲戌见"血字。
山风卷着纸钱掠过坟头,像无数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