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西十分,刑警队办公室的日光灯在天花板上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林昭盯着白板上的三张事故现场照片,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旧疤。
从张建国的高架桥坠江到李全的隧道撞柱,再到三小时前接到的第三起报警——一名夜班出租车司机在滨江大道护栏处坠海,三起案件的发生时间间隔正好是二十西小时,地点在地图上形成的三角区域正中心,正是二十年前“永昌金行联合抢劫案”的案发银行。
她握着红色马克笔的手顿在半空,笔尖在白板上留下个深色圆点。
二十年前的案卷照片里,父亲趴在收银台旁的姿势与李全车祸现场的尸体摆放惊人相似,都是右手蜷曲指向胸口,仿佛在保护什么东西。
而母亲倒下的位置,恰好是三角区域的东南角顶点。
林昭深吸一口气,将三起事故地点用红绳串联,绳结在“永昌金行旧址”坐标上晃出细碎的影子。
“还没睡?”
周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保温杯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他看着白板上逐渐清晰的三角模型,注意到林昭在每个事故点都标注了“铜纽扣”“永昌贴纸”“龙纹吊坠”等关键词,右下角用极小的字写着“2005.7.19”——那是林昭父母的忌日。
“第三起事故的死者叫王建军,42岁。”
林昭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杯壁上周沉惯用的防滑贴纸,“辖区民警在他的出租车脚垫下发现半枚铜纽扣,龙纹方向和张建国案的正好相反。”
她转身指向白板,三枚纽扣的手绘示意图旁,分别标注着“左襟第二颗”“右袖扣”“领口暗扣”。
周沉凑近细看,发现每个纽扣的磨损程度不同:张建国案的纽扣边缘有明显的焊接痕迹,像是从某件旧物上强行掰下;李全案的纽扣内侧刻着极小的“永”字,而王建军案的纽扣背面有块椭圆形凹痕,恰好能吻合林昭父母案卷宗里“未知金属残片”的描述。
“技术科刚发来消息,”林昭翻开笔记本,页面上贴着三枚纽扣的显微照片,“三枚纽扣的铜含量均为68.7%,含有微量金元素,和二十年前银行保险库里被劫的金条成分完全一致。”
她的声音很稳,但握笔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也就是说,这些纽扣都是用被劫黄金熔铸后打造的,每一枚都是凶手留给我们的‘纪念品’。”
周沉的目光落在白板下方的时间轴上。
2005年7月19日父母遇害,2005年8月3日永昌金行宣布倒闭,2005年9月15日三名保安因“监守自盗”被判刑——而这三名保安的照片,此刻正被林昭用红笔圈在“可疑人物”栏里。
“张建国是当年运钞车的备用司机,”林昭调出监控截图,“案发当天他本应休息,却突然出现在现场。
李全的行车记录显示,2005年7月至9月,他每天凌晨都会在永昌金行旧址附近接单。”
她点开第三张照片,王建军的驾驶证上,服役单位栏写着“永昌金行保卫科”,入职时间正是2005年6月1日——抢劫案发生前一个半月。
周沉的手指划过三人的死亡时间:张建国5月10日,李全5月11日,王建军5月12日。
“连续三天,每天杀一个。”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凶手在复刻二十年前抢劫案的时间线——2005年的抢劫案,正是从5月10日踩点开始,到5月12日正式实施。”
林昭突然想起父亲生前总说的那句话:“永昌金行的老掌柜最爱收集龙纹纽扣,说那是镇店之宝。”
她翻开父母的遗物相册,在最后一页找到张泛黄的合影:1998年,父亲作为建筑工程师参与永昌金行扩建,站在门口与老掌柜握手,对方胸前的龙纹纽扣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而这枚纽扣的纹路,与三起事故现场的证物完全一致。
“我查了永昌金行的工商登记,”周沉递来份文件,“2005年倒闭后,法人变更为一个叫‘陈海’的人,而陈海的户籍信息在2010年注销,注销原因是‘移民海外’。”
他指着文件上的身份证复印件,照片里的中年男人左眉上方有块淡色胎记,“但根据当年的询问笔录,抢劫案发生时,现场有个左撇子劫匪,戴着手绘龙纹的黑色手套。”
林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记得母亲临终前曾断断续续说“龙…龙…”,当时以为是指凶手的纹身,现在才意识到,可能是在暗示“永昌金行”。
她调出技术科还原的2005年案发现场3D模型,发现父母倒下的位置正好形成一条首线,指向金行保险库的方向——而保险库的门上,正刻着与纽扣相同的龙纹图案。
“第三起事故现场,”她突然想起什么,翻开勘查记录,“王建军的出租车油箱里被注入了硅基润滑剂,这种物质会在发动机高温时形成胶状沉淀,导致油路堵塞。”
她对比张建国案的刹车片胶体、李全案的信号干扰器,发现每起案件的作案手法都对应着2005年抢劫案使用的技术:破坏运钞车制动系统、干扰银行警报、用化学制剂延缓保险库开启。
周沉看着林昭眼中跳动的火光,知道她又进入了那种高度专注的“捕猎状态”。
从高中时在图书馆看见她对着旧报纸上的案件报道发呆,到警校时她在模拟现场连续勘查十小时不吃不喝,这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力,既是她成为优秀刑警的天赋,也是让他心疼的执念。
“卷宗里说,当年抢走的黄金共127公斤,”林昭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冷硬,“但银行报案时说有150公斤,中间的23公斤去哪了?”
她调出当年的称重记录,发现押运单上的签名是张建国,而接收人正是陈海。
更关键的是,保险公司的赔偿清单里,有23公斤黄金被标注为“己追回”,但具体追回记录却离奇失踪。
“有人私吞了部分黄金,”周沉顺着她的思路推理,“张建国、李全、王建军,可能都是当年参与分赃的底层人员,现在凶手要清理所有知情人。”
他指着白板上的三角区域,“而三角中心的永昌金行旧址,地下说不定还有当年的秘密——比如未被发现的分赃点,或者凶手的老巢。”
林昭点头,目光落在墙上的城市规划图上。
永昌金行旧址现在是片废弃的停车场,但根据1998年的扩建图纸,地下有两层人防工程,图纸上用红笔标注着“龙纹密道”。
她记得父亲曾在笔记本里提到,老掌柜说密道是为了“躲避战乱”,但结合现在的线索,那更可能是为了转移赃物。
“我申请明天带队勘查永昌金行旧址,”林昭抓起外套,“顺便走访当年的保险公司理赔员,他可能知道那23公斤黄金的下落。”
周沉刚要开口,她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桌上的证物袋——王建军案的纽扣内侧,隐约有串数字“0719-12”,正是父母遇害的日期加时间。
“凶手在倒计时。”
她低声说,指尖划过数字,“从5月10日到5月12日,三天三起案件,对应当年抢劫案的三个阶段。
而5月12日,也就是明天,正是二十年前抢劫案正式实施的日子。”
她看向周沉,眼中闪过锐利的光,“他在复刻犯罪过程,就像一场血腥的纪念仪式,而最终的目标,可能是要在原点完成某种‘收尾’。”
凌晨两点,周沉看着林昭在折叠床上辗转反侧,知道她又在梦见二十年前的雨夜。
他轻轻盖上她滑落的毯子,目光落在她枕边的笔记本上,最新一页画满了龙纹的演变图,从纽扣到吊坠,再到金行密道的雕刻,每个图案旁都标注着“父/母接触过”的字样。
技术科的最新报告显示,三枚纽扣的铸造模具来自同一块母版,而母版上的磨损痕迹表明,它最后一次使用是在2005年7月——也就是林昭父母遇害的当月。
这意味着,凶手在杀害她父母时,可能刚完成最后一批纽扣的铸造,用沾满她父母鲜血的手,将这些“纪念品”分发给当年的同伙。
周沉拿起白板擦,准备清理明天勘查需要的区域,却发现林昭在三角区域中心画了个小小的墓碑图案,旁边写着“爸、妈,等我”。
他喉咙发紧,突然明白这次案件对她而言,不仅是刑警的职责,更是一场跨越二十年的无声对话——她在用凶手的规则反击,用证据链搭建起通向真相的桥梁。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时,林昭终于坐起身,眼睛里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
她指着白板上的时间轴,对刚泡好咖啡的周沉说:“二十年前的5月12日,凶手在银行顶楼放置了信号干扰器,导致警方半小时后才接到报警。”
她调出当年的通讯记录,“今天凌晨,市公安局的信号基站出现了十七秒的异常波动——和当年的干扰频率完全一致。”
周沉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凶手不仅在复刻案件,还在向警方宣战,用相同的手法暗示“历史将重演”。
而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在凶手完成最后一步前,找到二十年前的关键证据——那23公斤黄金,以及藏在龙纹背后的真相。
“通知技术科,重点监控永昌金行旧址方圆五百米的电磁信号,”林昭穿上战术背心,检查配枪弹匣,“联系文物局,调取1998年扩建时的地下结构图,尤其是标有龙纹的区域。”
她看向窗外逐渐泛白的天空,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今晚零点前,我们必须找到密道入口,否则下一个受害者,可能就是当年最后一个活着的目击者——陈淑芬。”
周沉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此刻的林昭不是需要保护的恋人,而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当她将三枚铜纽扣串联成项链戴在颈间时,他终于明白,这串冰冷的证物,早己成为她与父母、与凶手、与过去二十年时光对话的媒介。
而他们即将踏入的,不仅是凶手的陷阱,更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所在。
晨光初绽时,两人带着勘查设备走向车库。
林昭摸着口袋里的全家福照片,父母的笑容在晨光中有些模糊,但胸前的龙纹纽扣却异常清晰。
她知道,今天的勘查可能会揭开更多伤疤,但也可能是二十年来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而无论前方等待的是什么,她都不会退缩——因为那些被雨水冲刷的血痕,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证词,终将在这场跨越二十年的追凶里,拼凑出最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