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经入夏,白昼被拉长,黑夜被挤到了一天的角落里。
在此之前,己经连着下了三天的雨。
虽说这雨并不大,轻柔地落在窗边,但持续的潮湿气息总会让人感到气闷。
真扫兴,这种天都没办法出去,他放下了书包,一边吐槽。
明天就要高考了,还想着出去玩?
女人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少年撇了撇嘴,偷偷用手机给女孩发了一条信息。
考完了一起出去玩怎么样?
好呀。
她的回复十分简短,少年的心却控制不住地雀跃起来。
于是他开始想未来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从远到近,从近到远。
从学业到工作,从工作到婚姻,婚姻到……滴滴。
你不要想啦,考完再说。
他的心事被戳穿,要是换作别人,他一定要回一个“谁多想了”,然后和对方拌嘴,闹个鸡飞狗跳。
但是对方是萧茗欢,他最重要的人。
所以他学着刚刚对方的样子,回复了她。
好的。
点击发送后,他攥紧了手里的通讯工具。
滴滴。
高考加油,谭凌。
……在很多年前的夏天,谭凌拿着一本诗集,神神秘秘地来到女孩的面前。
我看到一首诗,他得意地说。
什么?
她似乎很好奇,眨了眨眼。
男孩故作老成,这首诗叫《长干行》,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是什么意思?
她问。
男孩找到了施展自己学识的空间,轻咳一声,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
于是在很多年后某个平凡的周末午后,萧茗欢忽然叹气。
怎么了?
他问。
哎,郎骑竹马来的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她撑着脸,问了一句和题目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绕床弄青梅。
他不太理解对方想做什么,在回答的同时似乎想到了童年的那段记忆,他的头脑有些发热。
好一个青梅竹马。
她盯着他的脸说。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她继续说着。
哎?
你觉得我们怎么样?
萧茗欢忽然笑了。
谭凌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神秘莫测的思维旋涡里,无论怎么挣扎都难以自拔。
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完全丧失了正常思考和理解他人话语的能力。
那些纷乱如麻的念头相互纠缠、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无比困惑与迷茫。
越理越乱的思绪在目光落到到眼前人的一刻忽然清明,如同拨云见日。
对于他来说,有萧茗欢在,那就是肯定的答案,那就是单选题。
我愿意,他说。?
对方的微笑中似乎带了一些困惑,又有一点无语。
好吧,其实我和你想的一样。
她轻声说着。
一阵风吹来,轻轻掠过少女的发梢,她的双眼紧紧注视着自己。
一样吗……?
他说不明白当时的心情,喜悦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他,即使他们并没有说明,但他依然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心意,和自己一样热烈而坚定的内心。
人出生时就拥有完整的,纯净的灵魂。
而在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会在这上面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毋庸置疑,保持灵魂的完整与纯洁是艰难的。
所有会让人无言的,愤怒的,悲痛欲绝的,都会在灵魂上划出一道道伤痕,亦或从灵魂上撕扯下一块,留一个空洞。
而被爱会在这些伤口上缝缝补补,即使被挖去的地方难以补全,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自己慢慢淡忘。
父母离异,母亲的疯狂与绝望,并不优秀的自己。
谭凌觉得,活着需要勇气,萧茗欢就是他的勇气。
谭凌总是庆幸,还好当时自己的嘴够快,还好自己胆子够大。
二人心照不宣地更加靠近彼此。
谭凌决定,等到高考之后,一定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告诉萧茗欢,他喜欢她,从小就是,一首没变。
你的考场是在二中吧?
看到对方的信息,谭凌手忙脚乱地回复。
是的。
他又觉得自己的回复有些冷淡,在他绞尽脑汁思考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时,对方又发来了信息。
挺好的,之前你不是经常说想看看我的学校吗,现在正好实现了。
谭凌很想说,其实不是学校的事情,和你一起逛学校才是重点。
但是他不想打扰对方的考试心态,所以他换了个话题。
你会来十一中考试的吧?
他问了一个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
对呀。
她回复很快,还在后面发了一个表情包。
那这么看,我去了你的学校,你也来了我的学校,也算是圆了我的梦了。
……你的梦吗?
谭凌盯着手机傻笑。
他飞快地打字,要不考完最后一科,你在我学校门口等我,我们一起去美食街?
“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几下,最后没有等来对方的应约。
抱歉,那两天我妈妈出门了,我得去接我弟弟。
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
他想说一些安慰的话,但显然他贫瘠的词汇库撑不起来他的情感。
每一个试图组织起来的句子都像是被卡在喉咙里一般,让他感到无比的窘迫和无奈。
只能吐出几个苍白无力的语句。
萧茗欢早己经习惯那个少年,她打下了了一句话:嗯嗯,以后有的是机会,你早点休息吧。
高中的某个星期天,谭凌的好兄弟兼同桌尹殊誉在“不经意”看到了他和萧茗欢的聊天记录。
尹殊誉大惊失色,试图询问谭凌的想法。
“你跟女孩子就这么尬聊?”
他满眼不可置信。
“啊?
尬吗?”
谭凌疑惑。
“……你不觉得你们聊天很生硬吗?”
尹殊誉捂住了胸口。
“没有吧,我们一首都是这样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谭凌回想了一下十多年间他们的相处方式。
“……你牛。”
尹殊誉悄悄划了一下谭凌的手机。
2024年5月31日6:00谭凌:我起床了。
萧茗欢:嗯,早安。
22:17谭凌:我到家了。
萧茗欢:100:24萧茗欢:我睡觉了。
谭凌:好的,晚安。
这是他们很普通的一天的聊天内容。
“……你们什么时候谈上的?
怎么谈上的?”
尹殊誉沉默了半天,才抬头看向那个被别人看了聊天记录还十分悠闲的谭凌。
谭凌挠了挠头,“没谈呢,还没告白。”
尹殊誉扶额,决定和谭凌断交一天。
“你这搞得,像是老夫老妻。”
尹殊誉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啊,谢谢你夸我和她关系好。”
谭凌的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看来这人只听自己想听的。
尹殊誉冷笑一声看,十分坚定地履行了自己的想法,一天没和自己的同桌说话。
*谭凌看着萧茗欢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手指轻轻点了几下屏幕。
晚安。
高考加油,萧茗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