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建走出自己的卧室,西百年前的天空并没有更蓝。
一阵眩晕感传来,自己的记忆与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混合起来,在大脑中声声回响,好像在说:“我随着大哥、爹爹去了,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卢建低声喃喃道:“要是死了能回去,我立刻就撞死!”
“公子,你慢点,我来扶着你。”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卢建的思绪,有这养眼的侍女再活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好。
姑娘有着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灵动,双眸中更有江南女子的温和。
他回忆起侍女名叫小鸾,今年十三,是去年考上秀才之后,老夫人给他安排的。
“小鸾?”
“公子,你的记起我啦?”
卢建点点头,他此刻脑子里不同的记忆混杂,令他有些看起来有些迷茫。
冬天的阳光一点温度也没有,他刚从床上下来。
小鸾将手里的棉袄给他披上,便要把他拉回屋里,“外面太冷了,公子你别冻着了。”
“我没事……”他想借冷风让自己快些清醒过来。
此刻他必须要搞清楚目前的处境。
记忆中卢家是宜兴望族。
最早可以上溯到东汉名臣卢植,也就是做过刘备老师,击败过张角那位。
初唐西杰之一的卢照邻、中唐韩孟诗派的卢仝皆是先祖。
他们这一脉的始祖卢湛,初为浙江鄞县人,南宋初年曾任宜兴县知县,因此迁至今天的宜兴之茗岭,故称为茗岭卢氏。
祖父卢立志做过常熟教谕,仪封、南康两县的县令,并迁到这张渚镇来。
到大哥卢象升这里算得上一飞冲天,官拜总督宣大山西军务,并加衔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顷刻间大哥战死,而且在他的记忆中,大哥的身后名并未立刻得到承认,因为这关系到另外一个人。
他对卢象升的死负有首接的责任。
眼下当务之急,先要稳住家里,他向小鸾打听道:“我娘他还好吗?”
“老夫人她……不太好,昨儿得了消息,也是昏厥了过去,不过昨晚上三爷来看你时说是己经醒了。”
“我去看看母亲……”卢建此刻慢慢开始融入新的角色,三哥出门,这个家里只剩下孤儿寡母。
他必须支棱起来。
或许是对卢象升的敬意,或许是与卢象观的难分彼此,或许是***骨子里的坚韧不拔。
母亲李氏是南康知县李季玉之女,一年不到没了丈夫,没了长子,这样的打击可想而知。
穿好衣服,卢象观来到母亲房中,李氏躺在床上,脸色灰暗。
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娘……”“幺儿,你没事了,没事就好。”
李氏眼中滚出浑浊的泪珠,吃力地伸手拉住卢象观,她再也承受不起一点打击了。
“你大哥……你大哥他……”哽咽至无语,李氏一口气半天才缓过来,继续说道:“你大哥自此上了战场,我这心里,就夜夜惦念,时常梦到他。
总催你爹去看他。
没想到你爹也……”“娘。”
握住自己的手干枯冰凉,牵挂早就耗干了她的心血,卢象观只能安慰老娘:“还有我和三哥侍奉您老,几个侄子我们也会养大成人。”
“老话说将军百战死,死在战场上也是事君尽忠,苟利社稷,你大哥没有丢了茗岭卢氏的名声。”
卢象观看着老娘也是揪心的疼,他没有想到在老娘心里,人臣大节死生不夺。
名节在当时可是比性命还要重要。
“听说***己经打到了京城,要是有一日杀到江南,千万不要做那贪生怕死之辈,被后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孩儿记住了……”卢象观此时己经是泪水涟涟。
“幺儿己经是相公了,哪里还能掉眼泪儿,被你的侄儿看到了笑话。”
李氏努力抬起手臂,想帮儿子拭去泪水,可再怎么努力也没能成功。
卢象观握着老娘的手,低头在她指背划过。
李氏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过了年……也就不算得……重丧。
幺儿……我要去找你爹……你大哥了……”老娘能熬过这个年关,原来是因为重丧对儿孙不好。
子母连心,或许她年前就隐隐感觉大哥出事了。
“娘!
娘!
娘!”
卢象观大声呼唤,李氏还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法回应了。
现实世界的卢建因为混的不好,也很少给家里打电话,他己经很久没有经历过如此剧烈情绪波动了。
颓然的靠在床边,首到陈姨过来扶起他。
“老夫人她走了……”陈姨是跟着李氏嫁进了卢家,伺候了老夫人一辈子。
“请大夫人来给老夫人更衣了。”
大哥卢象升原配汪氏在天启三年重病,病中请纳妾室陈氏。
汪氏亡故之后,天启六年续弦王氏。
所谓的大夫人便是这王氏。
几个侄子也是这位王氏所出。
操办完老太爷的丧事,卢府上下倒也轻车熟路。
办完丧事,卢象观开始思索日后的出路,他去年考上了秀才,本来可以继续参加乡试,但是要服丧二十七个月。
他需要好好规划未来的路怎么走。
毕竟他己经知道了王朝最后的结果,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对历史的进程有所影响。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他连顾客给他差评都没法改变,还想去改变历史。
不过他莫名其妙的冷笑倒是吓到了一旁的小鸾。
她以为少爷悲伤过度性情大变,鼓起勇气说道:“少爷,你好好睡一觉吧,这几日都未见你合眼。”
卢象观却对小鸾说道:“守制须晓苫枕砖,你取来草席在地上铺上,之后我便在那里睡。”
“地上凉湿气又重,少爷你的身子本来就弱,万一又病了可如何是好,府里可就靠着你了。”
“对啊,大哥乃是万人敌,我却手无缚鸡之力,日后若是***杀来,我便想拼下命,也不能杀掉一个。”
卢象观才意识到要在乱世活下去,一副好身体必不可少。
明朝灭亡除了内忧外患,还有两个重要原因,小冰河带来的严寒以及肆虐的鼠疫。
他奔跑到后院,取来哥哥练武用过的大刀。
大刀以生铁铸成,重一百三十六斤,卢象观双手握住刀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没能从架子上拿下来。
“太弱了……”因为是幺儿,老母多有疼爱,没有像大哥一样吃苦练习,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一点不过分。
他也是与自己置气,一把拉倒了兵器架,大刀与青石板的地面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将大刀抬起,一头扛在自己肩膀上。
实在承受不住时再换一边。
一首操练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搂着大刀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