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像是一把尖锐的冰锥,毫无预兆地刺穿眼前的重重迷雾。
那是十年前的除夕夜,窗外烟花如绚烂的星辰炸裂,五彩的光芒在玻璃上反射出梦幻的色彩。
可屋内,父亲那沾着浓烈酒气的巴掌,却带着毫不留情的狠劲,重重地落在我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宛如夜空中突兀的炸雷。
继母新烫的卷发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微微晃动,她嘴角挂着那看似和善却又让我倍感寒意的笑容,正往我碗里夹最后一块红烧肉。
“你凭什么吃这个?”
父亲一声怒喝,如同一头失控的野兽,紧接着他粗壮的手臂一挥,我的碗瞬间被打翻在地。
碎瓷片伴随着米饭如天女散花般飞溅开来,米饭散落在冰冷的地面,像是我那破碎不堪的尊严。
我猛地按住太阳穴,那里仿佛有一把小锤子在不停地敲击,一根血管突突地跳动着,疼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涌来。
空气中不知何时飘来一股若有似无的腐臭味,那味道就像从地狱深处弥漫而出,与记忆深处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完美重叠。
諾瞳不知何时鬼魅般地站到了我身后,他的呼吸轻柔却又带着莫名的寒意,轻轻拂过我的后颈,“想起来了吗?
那天晚上你握着菜刀的手在发抖,刀柄上缠着妈妈织的红色毛线......”“闭嘴!”
我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转身,愤怒地挥出一拳,想要驱散这如噩梦般的话语。
然而,諾瞳却像早己预料到我的动作,轻易地扣住了我的手腕。
清冷的月光洒下,照亮了他左眼下那颗醒目的泪痣,那泪痣就像一颗血滴,刺痛了我的眼。
这颗泪痣,竟和我记忆中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倒影分毫不差。
远处传来夜枭那阴森的啼叫,像是来自地府的催命符,惊起了废墟里沉睡己久的飞灰,尘土在月光下飞舞,仿佛是那些被掩埋的记忆在蠢蠢欲动。
记忆的闸门一旦被打开,便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再也无法阻挡。
那天深夜,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唯有我内心的仇恨在黑暗中疯长。
我轻手轻脚地摸进厨房,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那把菜刀上,菜刀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像是一条蛰伏的毒蛇。
父亲醉酒后的咒骂声,如同恶魔的低语,穿透那薄薄的墙壁,“你个野种就该和你亲妈一起死!”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割在我的心上。
就在脚步声渐渐逼近时,一只小手突然覆盖住了我握刀的手。
我惊愕地低头,看到了諾瞳那张小脸。
他仰起脸对我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如此苍白,嘴角的淤青还未消退,就像一朵被风雨摧残的小花。
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努力地在脑海中拼凑着破碎的画面。
只记得满地都是粘稠的液体,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像是恶魔的涎水。
继母那串昂贵的珍珠项链不知何时断了线,圆润的珍珠滚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绝望的哭泣。
諾瞳的白衬衫也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猩红,那红色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要将我们吞噬。
他拉着我狂奔,那双手掌心全是冷汗,却又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仿佛是在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哥,快跑!
警察会以为是我......”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冰凉的水流像是一群冰冷的小蛇,突然漫过我的脚踝,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我惊恐地环顾西周,却发现周遭的场景如同被高温炙烤的蜡像,正在缓缓融化。
原本焦黑的墙壁渐渐褪去,露出了熟悉的米色墙纸,可那上面却溅满了喷溅状的血迹,宛如一幅恐怖的抽象画。
諾瞳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帘,“你忘了吗?
那天夜里涨潮,我们约好要游到对岸灯塔......”我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裤脚,水不断地顺着裤腿流淌下来,在地面汇聚成一小片水洼。
终于,那最残酷的真相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原来,十年前拉着我逃亡的,根本就是我自己。
諾瞳,不过是我在极度恐惧与痛苦下,分裂出的另一个自己。
那些共同经历的苦难,那些相互扶持的瞬间,都只是我给自己编织的一个虚幻的梦。
而如今,这个梦被无情地戳破,只剩下***裸的残酷现实,让我在这冰冷的水流中,独自承受着灵魂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