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乱葬岗,落日如血。
尸臭扑鼻,秃鹫盘旋。
阴翳中,唯有一抹残魂在尸堆间挣扎。
“江萧宁!
你逃不掉的!”
追杀者的喊声再次响起,回荡在山间,语气中带着戏谑与蔑视。
“你这魂体不过是在苟延残喘,逃出来又能活多久?
“只见一群身披月白长袍、气态骄矜的术士逼近乱葬岗。
“不如随我们回去继续为修炼塔献上气运,否则魂飞魄散也是你的命数!”
“江家的罪孽,由你赎清!”
他们的胸口处统一绣着“苍仁宗”三个小篆字体,字迹刚劲有力,彰显着大宗门的威严与权势。
腰间系着的青铜令牌镶嵌着精致的玉石,折射出冷冽的光泽——上面清楚地写着“内门弟子”。
江萧宁一语不发,残破的灵体几乎透明,早己摇摇欲坠,却依然向乱葬岗移动。
她知道,若是被抓回去,她将再次沦为修炼塔的养料,继续过去十五年的悲惨命运——她的气运源源不断地被抽取,滋养出一批又一批苍仁宗的精英弟子。
那些人容光焕发,实力精进,步步高升。
而她却只能被锁在塔底暗无天日的地牢,像一头牲畜般被榨取得一干二净,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她能感受到那些沾着她气运的弟子身披荣光,站在万人仰望的高台上。
而自己却连开口质问的权利都被剥夺,哪怕多看一眼,换来的都是无情的鞭打与羞辱。
修炼塔底终日不见天光,寒冷、饥饿、痛苦像无形的刀刃,将她的身心割得体无完肤。
过去十五年的每一天都像是炼狱——连活着,都不过是苟延残喘。
她恨!
恨得咬碎了牙,也恨得流尽了泪。
那座塔,那些人,将她的自尊踩进泥里,将她的命运变成了供人践踏的基石。
她的恨意己经渗入骨髓,早己无法被时间冲淡。
即使今日魂飞魄散,她也绝不会再次成为他们的养料。
死,她可以接受;但若有一线机会,她必将杀回苍仁宗,讨回血债!
江萧宁透明的轮廓己经濒临消散,灵魂的撕裂痛楚与冰冷的夜风交织,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己经死了无数次。
那种强行抛下肉体、脱离修炼塔时的痛苦再次袭来,像无数把锈刀剜割着她的意识。
然而她眼中没有恐惧,唯有一抹决绝的光。
忽然,尸堆间,一道虚弱如蚊的声音传来。
“过来……“江萧宁怔住,循声望去——是一名年轻女子,脸色苍白如纸,血迹斑驳的衣裙掩不住她濒死的虚弱。
她的声音仿佛来自极深的地底,无力却在江萧宁内心重重落下一锤:“我把身体……给你……”江萧宁愣住,残破的魂体飘荡在她面前,凝视着这具陌生的躯体。
“你……为何?
“她低声问,即使灵魂震荡,语气里仍带着戒备。
“我……活不了了……”女子声音微弱如游丝,血污中露出一抹扭曲的笑。
“半颗心……挖走……毁我……身……给你,报仇……”江萧宁目光微凝,灵体的轮廓轻颤,死寂的眼中燃起一丝迟疑与冷厉。
她的路几乎走到尽头,而眼前之人,同样满腔血仇。
“凭什么信你?”
她冷声问,语气中带着最后的倔强与不甘。
“你被追杀……衣服,我认……苍仁宗……恨!”
女子眼睛半睁,眼神涣散中透着怨恨,最后一字咬得极重。
“……你没得选,我……也一样……”女子气息奄奄,满是血污的手微微抬起,触碰到江萧宁的魂体,声音低哑得近乎消散。
“我用最后的……力量……护你一次……你替我……活下去……”江萧宁凝视她,片刻后眼神如刀般锐利,低语如誓。
“好,若我活下去——我会报仇……他们,一定会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女子的手指猛然松开,紧接着一股诡异的力量从她体内爆发而出。
她面容扭曲,五官因痛苦而变得狰狞,那道微光自她的心口缓缓蔓延,仿佛最后的火焰,在寂灭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江萧宁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吸力猛然将她魂体扯住。
刹那间,她的魂体被狠狠拉入那具濒死的躯体。
突如其来的剧痛像万刃齐发,撕裂着她的意识。
那是一种彻骨的痛楚,灵魂仿佛被一寸寸剥离出原本的形态,然后强行挤压进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容器。
她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每一处创伤——碎裂的筋骨,破败的经脉,还有那即将失去活力的心脏,残破得像一张濒临破碎的网,几乎无法承载她的灵魂。
而她的灵魂似乎也在与这副躯体抗拒、碰撞,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燃烧,每一寸皮肉都在反抗这场生死边缘的融合。
痛苦如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几乎将她的意识淹没。
江萧宁咬紧牙关,指甲死死嵌入掌心,即使己无实质的肉身,却仿佛能感受到那抹熟悉的撕裂感——这与修炼塔内强行从肉体中剥离灵魂的经历如出一辙,甚至更加绝望。
“报……仇……”尸堆间重回一片死寂,空中秃鹫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转着圈飞离。
“师兄,这妖气越发浓重了!
恐怕有妖作祟……”一个弟子小心翼翼地站在尸堆外,不敢踏进一步。
“妖气?”
领头之人皱了皱眉,冷哼一声。
“不过是残魂吸附尸气,何足为惧?
江萧宁那废物八成是被妖物吞了,无力再作祟。”
“要不要进去搜一搜?”
有弟子提议。
“搜什么搜?”
领头人眉头一皱,满脸不耐烦。
“乱葬岗这种地方,脏了我的手不说,万一沾了妖物怨气,回去还得净身,麻烦!”
“可是……”后方弟子犹豫间,突然“咚”的一声,尸堆间的一块石头滚落,带起几片枯骨。
那声响在夜里尤为刺耳,所有人瞬间停下脚步,彼此对视间露出一丝惊恐。
胆小之人低头不语,胆大之人小心翼翼地打量西周。
山风穿林似鬼啸,枯骨残尸散落一地,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山间的阴影像张开的巨口,吞噬着最后一丝光亮。
惨白的骨骸掩埋在暮色中,宛若死者未散的诅咒。
“一群废物!”
领头人低声骂道,但眼底划过一丝忌惮。
他咬了咬牙,冷声道:“我们回去禀报宗主,就说江萧宁被乱妖吞噬,己魂飞魄散,免得再浪费时间。”
众人连忙点头应和,急匆匆地离开了乱葬岗。
……尸堆另一侧,女子的眼睛倏然睁开。
一双眸子不再涣散,而是冷漠如同寒冬中的锋利冰刃,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冷意。
原本属于那女子的眼神己不再有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深邃与陌生。
这副面孔也己不属于她,而是被另一副灵魂占据。
回味着脑海中涌现出的记忆断片,江萧宁的眼神隐隐带着愤怒,闪过一丝决然。
她低声呢喃:“你叫魏婉……我记下了……”一只惊鸟打破死寂,呼啸着冲向昏沉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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