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初起的夏夜，王熙悦抱着改到第七稿的剧本穿过紫藤长廊时，风里漏出一串支离破碎的钢琴声。
她驻足凝听，那旋律像被揉皱的锡纸，在月光下泛着断续的碎光——分明是三个月前她在图书馆哼过的主题曲调，此刻却被拆解成叛逆的变奏。
琴房蓝玻璃窗映出她晃动的裙摆，薛晨背对门坐在黑色三角钢琴前，左手随意搭着琴盖上一盆将谢的蓝鸢尾，右手正把乐谱折成纸船抛向半空。
纸船撞上悬在吊灯下的黄铜音叉，惊落簌簌尘埃，在《仲夏夜之梦》的台词稿上铺成星图。
“来得正好。”
他反手叩响中央C键，震得琴盖边缘的咖啡杯泛起涟漪，“第三乐章缺段有墨香味的弦乐，要不要把剧本浸在减七***里腌一夜？”
王熙悦的帆布包滑落在地，稿纸如白鸽西散。
她蹲身整理时发现某页边空白处画着带牙印的钢笔帽，正是那日被自己咬住改稿的那支。
薛晨的球鞋突然闯入视线，鞋带上系着褪色的银色琴键挂坠，随动作敲打她手腕内侧突突跳动的血管。
“上次说的显影剂，”他指尖勾着段靛蓝蜡线，线头缀着枚生锈的音符回形针，“我用你扉页的眼泪咸度调了管弦乐配比。”
琴凳上摊开的乐谱里夹着干枯的夜莺玫瑰，花瓣边缘用铅笔标注着颤音符号。
窗外忽有雨叩窗，与薛晨即兴弹奏的琶音共振。
王熙悦的钢笔尖悬在“此去经年”的台词旁，墨水滴落时正巧被他按下的属九***接住，在谱纸上晕成小小的降B调号。
她忽然读懂那些穿插在五线谱间的奇怪批注——所有升记号都是未说出口的邀约，降记号则是欲盖弥彰的心跳节拍。
十二点整的钟声碾过琴键，薛晨突然将乐谱倒转，夹在其中的银杏书签飘出肖邦夜曲的残章。
王熙悦俯身去捡，鼻尖擦过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上雕刻的微缩五线谱，闻到与初见时相同的雪杉气息混着松节油味道。
“下周六音乐厅穹顶有场雨。”
他说话时用弱音踏板抵住她散开的鞋带，墙上两道影子在《月光》与《暴风雨》的间奏里完成一次错位的叠合，“要不要来听听你的文字在定音鼓上发芽的声音？”
积雨云掠过弦月时，琴房突然断电。
黑暗中有冰凉金属贴上她掌心，是把印着音叉纹路的钥匙。
“密码是初见那天的降雨量，”薛晨的声音混着安全出口绿光浮沉，“42.8毫米，正好够养一池会唱歌的蓝眼泪。”
王熙悦握紧钥匙走向长廊尽头，身后传来即兴改编的校歌旋律。
转过拐角时，手机屏蓦然亮起陌生号码的短信：第七页批注里的蝴蝶，其实振翅频率是升C小调。
她回头望去，琴房窗台那盆蓝鸢尾不知何时转向了月光最浓处，而薛晨的影子正被路灯投在音乐厅外墙的金属五线谱上，像枚恰到好处的临时升降记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