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时,老宅后头那片野地生着齐腰的麦浪。
锈犁头还插在去年秋耕时崩裂的土坑里。
记得那日三叔的草帽被甩出三米远,四叔的胶鞋深深陷进泥里,两双布满老茧的手扒开断犁下的黑土,露出圈泛着铁腥味的石环。
"怕是挖着老财主的阴宅了!"
四叔的镐头在暮色里抡出火星。可掘到一丈深时,月光照出一口墨玉砌的井。
井沿盘踞着龙鳞纹的青石,硬得连钢钎都迸出缺口。
几日后的立夏那晚,父亲的烟锅在八仙桌上磕出点点红星。
"邪性得很!"
青烟缭绕着他拧紧的眉头。
"昨儿个浇地,那井圈跟活物似的。"
烟杆指向窗外的黑暗,"三亩水渠倒灌进去,连个响儿都没有。"
当晚,我摸索着扒开杂草。
我永远记得手电光柱刺破井盖的瞬间。
青铜纹路在光束下蜿蜒如活蛇,那些蝌蚪状的铭文竟顺着光晕游动。当指尖触及冰凉的井盖时,我听见地底传来类似胎儿心跳的闷响。
井盖滑开的刹那,沸腾的黑水溅起一人高的雾瘴。
浓雾里探出五颗蛇首,每片鳞甲都映着不同色泽的月光。最中央那颗头颅突然转向我,竖瞳里流转着星河倒影。
直到井盖轰然闭合,那抹妖异的银光仍烙在视网膜上。
我蹲在潮湿的青石井沿上,五个蛇头突然同时转向我。
中间那颗头颅的鳞片泛着青铜器特有的铜绿色,竖瞳像凝固的水银球,倒映着我惨白的小脸。
其余四个头颅分别呈现出赤红、玄黑、霜白和土黄的色泽,蛇信吞吐时带起细小的旋风。
井盖上的铭文突然流动起来,像是被火烤化的金漆。那些扭曲的字符顺着石缝渗入井中,黑水沸腾得更加剧烈,发出类似骨头碎裂的脆响。
五首虺的躯体开始膨胀,原本手掌大小的身躯眨眼间就长到碗口粗,冰凉的蛇尾扫过我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