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七年·七月十五**姜宝珠缩在祠堂供桌下数贡品,指尖刚触到发霉的糯米糕,腕间突然传来刺骨寒意。
八盏长明灯"噗"地熄灭,铜盆里纸灰打着旋儿扑上她绣着金蝉的衣襟。
"时辰到了。
"三叔公沙哑的嗓音在头顶炸开,宝珠还未来得及攥紧藏在袖中的桃木小剑,整个人就被拎着后颈提起来。
族老们举着的火把映得牌位森森发亮,她瞧见祖父的灵位裂开一道细缝,像咧开的嘴。
"珠儿乖,给祖宗磕个头。
"二婶用浸过香灰的帕子捂她口鼻,绣鞋尖踢着她膝盖往井边挪。
宝珠数着青砖裂缝,第三块砖下埋着去年饿死的春桃姐姐的银丁香——那姑娘被推进井里时,指甲在砖缝抠出了月牙似的血痕。
井沿积雪未化,却泛着铁锈般的暗红。
宝珠颈间祖传的青铜铃突然震颤,铃舌竟生出倒刺扎进皮肉。
她眼睁睁看着三叔公割破自己指尖,将血滴进井口悬着的八卦镜。
"姜氏献祭玄阴女,求龙君息怒——"话音未落,井底骤然传来锁链挣动的巨响。
宝珠趁二婶手抖的刹那,一口咬在她虎口。
腥甜漫进口腔时,她听见无数细碎声响:井底铁链在吟诵梵文,族老们怀里的银票在尖叫,还有...井深处一声极轻的叹息。
"抓住那小孽障!
"宝珠踉跄扑向枯井,怀里的糯米糕散成星点白光。
她突然看清井壁爬满密密麻麻的符咒,朱砂字迹像被灼烧般蜷曲脱落。
身子坠下去的瞬间,五岁女童竟露出个糯米尖牙的笑。
"阿爹说过,这是镇龙井呀。
"---**咚——**后脑勺撞上井底湿泥的刹那,青铜铃炸开刺目青光。
宝珠揉着发顶坐起,指尖触到一节森白指骨。
顺着月光望去,三十丈深的井底竟悬着九根玄铁链,锁着一个红衣墨发的男人。
男人脚踝没在血潭里,腕间铁索缠着褪色的姻缘线。
宝珠歪头数他衣摆滴落的血珠,一滴,两滴...第七滴落下时,男人突然掀起眼帘。
那是一双淬着幽冥火的眼睛。
"姜氏...终于舍得送祭品了?
"鬼王萧烬喉间溢出低笑,锁链随笑声寸寸崩裂。
宝珠颈间青铜铃突然发烫,铃舌化作小蛇缠上男人手腕。
"阿叔的链子好看。
"宝珠踮脚去够飘落的符纸,腕间突然被冰凉的铁索缠住。
萧烬俯身逼近,却发现小团子瞳孔泛起鎏金异彩——她竟能首视自己魂体。
血潭突然沸腾,井口传来族老们惊恐的尖叫。
宝珠感觉有东西在舔自己脚踝,低头瞧见潭水凝成无数婴孩手掌。
"阿叔养的小鱼吗?
"她弯腰去捞,却被萧烬猛地拽进怀里。
"嘘。
"鬼王苍白指尖点上她眉心,井外惨叫声戛然而止。
宝珠听见锁链啃噬骨肉的声响,还有...三叔公喉咙里挤出的破碎求饶。
萧烬广袖翻卷,井底忽的绽开大片曼珠沙华。
宝珠发间的红头绳突然断裂,青丝垂落时竟化作银白。
鬼王瞳孔骤缩,指尖颤抖着抚过她发梢:"百年了...你竟真敢回来?
"井口轰然坠下个人影,是二婶扭曲的尸身。
她手里还攥着半截银票,眼珠却滚到宝珠脚边。
小女童弯腰捡起沾血的八卦镜,镜面映出她身后盘旋的龙影。
"龙君生气啦。
"宝珠把八卦镜对准萧烬,镜中赫然映出白骨森森的龙首,"阿叔的角断了半截呢。
"萧烬突然暴起,铁链绞碎井壁青砖。
宝珠被气浪掀翻在曼珠沙华丛中,怀里跌出个油纸包——是今晨偷藏的芙蓉酥。
碎屑落在血潭的刹那,整口井突然剧烈震颤。
"你究竟是谁?
"鬼王掐住她脖颈的指尖在发颤。
宝珠蹬着藕节似的小腿,突然张嘴咬在他腕间。
萧烬魂体骤然透明,缠着宝珠的铁索却化作银铃缠上她脚踝。
井外传来玄真道姑的敕令:"恭请鬼王赴死!
"宝珠忽然指向萧烬心口:"那里...有珠儿的小铃铛。
"鬼王玄色衣襟下,赫然缀着枚与她颈间一模一样的青铜铃。
血月当空,枯井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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