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公主的七宝香车将王之顺扔在朱雀大街上时,坊门早己落锁。
他攥着鱼符缩进胡商酒肆后院,靠着马厩干草堆凑合。
西域良马喷着响鼻,把他卫衣上的葡萄酒味当成了同乡。
王之顺蜷在干草堆里,听着西域马嚼夜草的咯吱声,忍不住吐槽:“别人穿越住豪宅,我倒好,跟马兄同居!”
“天为被,地为床,马厩胜似黄金堂。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问公主香不香?”
正念着,巡夜的街使举着火把冲进来:“大胆吐蕃细作!
竟敢侮辱公主!
出来!”
哎呦,又来!
这吐蕃细作是过不去了是吧?
王之顺慵懒得把鱼符举起对着街使的火把,琉璃渣在火光里闪得像迪厅灯球。
那队正见到“玉真观校书郎”铭文,膝盖比嘴快:“不知大人在此体察民情......”“体察个屁!”
王之顺甩着粘满草屑的鱼符,“本官在给公主试新酒,滚远点别惊了波斯贡马!”
次日坊门刚开,卖胡饼的老汉逢人就吹:“昨夜有位青袍大官,在马厩吟诗到天明!”
其实那是王之顺拍虱子时骂的顺口溜。
......巍峨的玉真观矗立在辅兴坊西南隅,朱漆大门上悬着玄宗御笔金匾。
王之顺刚转过坊角,就听见一阵喧哗,玉真观前挤满了人。
“凭你这穷酸也配求见公主?”
胖道士的鹿皮靴狠狠踩在书生手上,书生额头流出鲜血,显然遭到过一番殴打。
一卷纸被碾进青石板缝隙,“杨中丞府上扫地的童子,写得都比你这‘月落乌啼’强!”
书生疼得脸色煞白仍不肯求饶:“某乃襄阳张继,今科赶考的学子......”“落第的废物而己!”
胖道士夺过诗稿撕得粉碎,“不如去平康坊给胡姬洗脚!”
“科考未开,焉知不第?”
书生倔强得回道。
胖道士和几个杂役对着书生又是一阵拳脚。
“道爷,借个火?”
王之顺叼着草茎挤过人群凑过去,运动鞋“不小心”踩住道士袍角,拿起地上的纸片道:“我看这‘月落乌啼霜满天’挺有意境,比杨中丞公子那首‘金樽美酒喝到吐’强多了。”
胖道士眯眼打量这个奇装异服的家伙不清底细也不敢随意发作:“阁下意欲何如?”
“这样如何,道爷乃这玉真观接引仙人,都知玉真公主好诗,我若作出好诗,道爷放了这位公子如何?”
“你也懂诗?”
胖道士立马来了精神。
“昨夜上元节平康三十六家乐坊齐唱《西江月》,道爷没听见?”
“哎呦!
他就是王子安啊!
昨夜在公主车撵上以血题词的公子啊!”
“还真是!
还有那首《青玉案•元夕赠玄玄》,也是他所作!”
“就是昨晚未现身的赛诗榜首?”
“就是他!”
“少年俊才啊!”
......众人听罢,皆齐齐赞叹。
说完王之顺捡起道观门口案几上的纸张,“兄弟忍着点痛哈”说罢便蘸着张继额头的血边写边念道:“烟笼寒水月笼沙......道爷觉得这开篇如何?”
围观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喝彩:“好!
这朦胧美绝了!”
胖道士脸色铁青:“陈词俗调......”“别急啊!”
王之顺又道:“夜泊秦淮近酒家”“对仗不工......”“商女不知......”念道此,王之顺没有把后三个字念出来,只是轻轻得写在纸上:“亡国恨”,虽然王之顺写得很小很轻,但“亡国”二字还是显得格外刺目。
胖道士看到吓得脸色煞白,慌忙用手捂住纸,转着脑袋惊魂未定得西处张望,怕被其他人看见。
“你不要命啦!
这可是反诗!
是要掉脑袋的!”
胖道士轻声得对王之顺说道。
“多谢道爷提醒,敢问道爷道号?”
王之顺躬身作揖作感谢状。
“朴南子,...”“哈哈,今日我与朴南子道爷一见如故,欲将此诗赠与道爷,就题为《玉真观外赠朴南子》.....商女不知亡国~~呜噜呜噜~~”王之顺言罢就要将“亡国恨”三个字念出来,国字刚说一半便被朴南子捂住口鼻,只能发出呜噜呜噜声。
围观众人急了!
“亡什么呀?
快说呀!”
“对呀!
亡什么呀?”
.......听到众人的喧嚣,朴南子急了“小郎君!
哦不!
小爷!
大爷!
别念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朴南子额角渗出冷汗,攥着诗稿的手微微发抖:“小郎君,万事好商量......”他压低声音,“杨中丞前日刚赐了某两坛剑南烧春,不如......”“道爷糊涂啊!”
王之顺陡然提高声量,“玉真观乃清修之地,岂能私藏佳酿?”
说着用鱼符拨开道袍挑出对方腰间铜佩,“这‘杨’字纹饰倒是精巧,不知是哪个杨啊?”
围观人群顿时哗然。
卖炭翁啐了口唾沫:“我说这道士怎的专刁难寒门学子,原是杨国忠的看门走狗!”
正当此时,观门铜环突然鸣传三响,这是公主出行的仪制。
玉真公主的七宝香车缓缓驶出,翡翠帘后传来冷冷得声音:“本宫竟不知,玉真观的门槛比文部考功司还高。”
朴南子扑跪在地:“公主明鉴!
小人只是......”“只是替杨中丞招揽题诗代笔之人?”
公主拂尘扫过满地碎纸,“‘月落乌啼霜满天’这等佳句都入不得眼,看来杨府门客皆是李杜之才啊?”
千牛卫上前摘了朴南子道冠,露出藏在发髻里的杨府通行铜符。
王之顺故作惊讶:“道爷这发型...莫不是西域大秦国流行的‘地中海凌云髻’?”
人群哄笑中,玉真公主淡淡道:“既与杨中丞如此投缘,便送你去范阳当个火头军,安禄山最爱‘朴’姓之人。”
千牛卫拖走面如死灰的道士,安禄山素来与杨国忠水火不容,自己此去下场可想而知......王之顺看着被拖远的胖道士,正心里暗爽,车架中的玉真公主忽然掷来一卷金册,冷淡道:“暂住观中,三日后曲江宴,你与张继同去。”
又瞥了眼王之顺沾血的卫衣让侍女丢过来几粒金瓜子,“换身像样衣裳,莫丢了玉真观体面。”
言罢便乘车而去......“高冷啊!”
王之顺心里想着,俯身捡起金瓜子,他才不在乎什么嗟来之食呢,“也不多给几个”王之顺哪知道这金瓜子在这个年代的购买力,一粒豆大的金瓜子,够一户市井人家畅快一整年啦。
张继捧着失而复得的诗稿,凑过来拽了拽王之顺的衣袖:“王兄方才言诗句,到底是亡何?”
王之顺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