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初秋的上海,法租界的卡尔顿酒店灯火通明。
一场为贫困儿童募捐的慈善晚宴正在举行,水晶吊灯将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
仕女们穿着最新式的旗袍,鬓边珠翠轻摇;绅士们西装革履,手持香槟低声交谈。
觥筹交错间,尽是浮华世界的缩影。
阮静姝坐在角落的钢琴前,手指轻轻抚过琴键。
她今天穿了一件藕荷色滚银边旗袍,衬得肌肤如雪。
不同于其他名媛的浓妆艳抹,她只略施粉黛,耳边一对珍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接下来由阮氏绸缎庄的阮静姝小姐为大家演奏德彪西的《月光》。
"主持人的声音在厅内回荡。
掌声过后,静姝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
悠扬的琴声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她微微闭上眼睛,沉浸在音乐中。
这一刻,大厅里的喧嚣仿佛远去,只剩下月光般清澈的旋律流淌。
段瑞卿站在二楼的回廊上,手中酒杯里的白兰地己经见底。
他本是为了与几位银行家会面才出席这无聊的晚宴,正打算提前离场,却被突如其来的琴声钉在了原地。
他循声望去,视线穿过栏杆,落在那个弹钢琴的女子身上。
从高处看去,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髻和优美的颈部线条,还有那双在琴键上舞动的纤纤玉手。
"那是谁?
"段瑞卿轻声问道,眼睛仍盯着那个身影。
身旁的助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阮家的千金,阮静姝。
她父亲是阮氏绸缎庄的老板阮鸿生。
""阮氏绸缎庄..."段瑞卿若有所思地重复着,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弹得真好。
"助理有些惊讶地看了主人一眼。
跟随段瑞卿多年,他很少见这位少爷对什么人或事表现出明显的兴趣。
琴声渐入高潮,段瑞卿倚在栏杆上,目光专注。
那琴声里有种东西打动了他——不是技巧的炫耀,而是一种内敛的深情,一种与这个浮华世界格格不入的纯净。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大厅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静姝起身行礼,抬眼时不经意间对上了二楼那道凝视的目光。
那是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在众多宾客中显得格外醒目。
即使隔着距离,她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里的锐利与深沉。
只是一瞬的对视,静姝便礼貌地移开视线,重新回到座位上。
但不知为何,那目光似乎烙在了她的记忆里。
"段公子对音乐也有兴趣?
"一个油滑的声音打断了段瑞卿的思绪。
他转头,看到上海商会副会长程耀东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
"偶尔。
"段瑞卿淡淡地回应,脸上的表情瞬间恢复了惯常的疏离。
程耀东顺着段瑞卿刚才的视线看去,了然地笑了:"阮家的丫头确实不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说还很会打理家务。
只可惜...""可惜什么?
""商贾之女,终究上不了台面。
"程耀东压低声音,"段公子若有兴趣,程某认识不少名门闺秀..."段瑞卿嘴角微扬,眼底却毫无笑意:"程会长多虑了,我只是欣赏音乐而己。
"他放下酒杯,最后看了一眼己经回到人群中的阮静姝,转身离去。
程耀东站在原地,眯起眼睛看着段瑞卿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楼下的阮静姝,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
宴会接近尾声,静姝向主办方告辞。
走出酒店大门,秋夜的凉风拂过面颊,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些社交场合总是让她感到疲惫。
"小姐,车己经备好了。
"家仆阿福迎上来。
静姝点点头,正要上车,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唤她:"阮小姐请留步。
"她转身,看到那个曾在二楼注视她的男子正向她走来。
近距离看,他比她想象中还要高挑,五官如刀刻般分明,眉宇间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您的演奏令人难忘。
"他在适当的距离停下,微微颔首。
静姝礼貌地微笑:"您过奖了。
""段瑞卿。
"他简短地自我介绍,"家父是段祺丰。
"静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段祺丰——江浙一带赫赫有名的军阀,如今虽己退居二线,影响力仍不容小觑。
"久仰。
"静姝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阮静姝。
""我知道。
"段瑞卿的话让静姝微微一怔。
他随即补充道:"主持人介绍过。
"一阵微妙的沉默后,段瑞卿忽然开口:"阮氏绸缎庄的云锦,在京城很受欢迎。
"静姝没想到他会提起家里的生意,谨慎地回答:"承蒙各界厚爱。
""我最近正想订制几套西装,不知能否有幸参观贵号的料子?
"月光下,段瑞卿的眼睛深不可测。
静姝隐约觉得,这个男人的目的绝非订做西装那么简单。
但出于礼节,她还是点头应允:"当然,欢迎段公子随时光临。
""明日午后如何?
"静姝没想到他如此急切,略一迟疑:"我会告知家父准备接待。
"段瑞卿嘴角微扬:"期待与阮小姐再次见面。
"他后退半步,优雅地行了个礼,"夜凉,请保重。
"看着静姝的马车远去,段瑞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从内袋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男子站在一家绸缎庄前的合影。
其中一个依稀能看出是年轻时的阮鸿生,另一个...段瑞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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