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的剑尖挑起棺中尸骨的残甲时,我正将半截金锁链缠回腕间。
腐臭气裹着雪沫钻进鼻腔,我数着他睫毛颤动的次数——七下,与七年前羽林卫破门时挥刀的次数相同。
“沈姑娘对裴尚书的家事倒是了如指掌。”
他碾碎的药粉随风散开,断肠草混着龙涎香的气味让我想起母亲棺中的防腐药。
我抚过棺木边缘的螭纹刻痕,那是棠溪军暗卫传递密信的标记,此刻被刻意做旧成北狄图腾。
三更天的梆子敲过两遍,我们站在裴府别院的梧桐树下。
我指着西厢房窗棂上新糊的雪浪纸:“三日前换的窗纸,却用了江南***的云母粉。”
指尖划过窗框缝隙,“裴夫人最恶花香,这屋里却熏着皇后赏的迦南香。”
萧璟的玉扳指叩在窗棂上,惊起檐角栖鸦。
当暗卫破开妆奁暗格时,掉落的不是密函,而是半块染血的凤凰玉佩——与皇后及笄礼那日佩戴的凤佩恰好能合成完璧。
“上月十五,太医院给裴夫人诊出喜脉。”
我拾起玉佩对着月光,血渍在凤目处凝成暗斑,“但三日前裴尚书暴毙时,仵作验出他己绝嗣十年。”
他突然攥住我手腕,玉扳指硌得金锁链叮当作响:“你如何得知宫中秘闻?”
我笑着抽回手,袖中滑落的药包散在雪地上。
那是今晨从御药房偷换的安胎药,包药纸角印着户部侍郎的私章——半片残章,正与北狄密函上的火漆纹吻合。
五更鼓响时,我们站在刑部停尸房。
我掀开裴尚书尸身上的白布,指着心口反手刺入的刀伤:“这手法像极了棠溪军处置叛徒的招式。”
指尖悬在伤口上方半寸,“但刀锋偏了三分,刺客是个左撇子。”
萧璟突然扯开我左袖,腕间陈年烧伤暴露在烛光下。
他拇指按着扭曲的皮肤冷笑:“这道疤的位置,倒是与七年前棠溪府走水时,从火场逃出的婢女伤痕一致。”
我任他打量伤疤,右手悄然摸向尸身耳后。
当暗卫举灯靠近时,我指尖捏着的银针己挑出粒带血的耳钉——北狄贵族男子成年礼的骨钉,此刻正嵌在裴尚书颅骨中。
“看来裴大人与北狄王庭的交情,比我们想的更深。”
我将骨钉抛给萧璟,转身时裙摆扫翻灯油。
火焰窜上尸布那刻,我瞥见他袖中露出的半截密信,朱砂写就的“鸢”字被火舌舔去半边。
次日卯时,我跪在御书房外递折子。
掌心托着的鎏金匣里,装着从裴府暗渠捞起的密信,火漆印被水泡糊成团,唯余半枚螭纹——与萧璟玉带钩上的纹样严丝合缝。
“沈姑娘好手段。”
皇后贴身女官接过木匣时,指甲划过我腕间金锁链,“这锁纹倒是眼熟,像极了三皇子夭折的那位小殿下......”我伏地叩首,额角抵着青砖寒意:“民女惶恐,这不过是市井淘来的赝品。”
起身时故意让锁链勾住女官腰佩,扯落的香囊里滚出几粒朱砂——与裴尚书小妾腕间守宫砂同色的辰砂。
未时三刻,萧璟的马车候在朱雀门。
我钻进车厢时,他正把玩着那枚北狄骨钉,烛光将钉尖的影子投在舆图上,恰好刺中兰陵的位置。
“兰陵的棠梨花该开了。”
他突然开口,目光扫过我发间新簪的白玉梅,“沈姑娘可愿同往赏花?”
我摘下玉梅搁在案上,花瓣间藏着细如发丝的银针:“民女更爱冬雪,毕竟冰雪覆地时——”指尖点向舆图标注的北狄军营,“最适合埋火药。”
马车骤停的颠簸中,我扑进他怀里。
袖中密函顺势滑入他衣襟暗袋,染着迦南香的绢帛上,北狄文字写的却是大周边防图——用裴尚书私印拓下的假图。
当夜子时,兰陵别院的地窖里,我点燃第三盏鲛人灯。
跳动的火光映着墙上的《山河社稷图》,那些新添的墨迹勾勒出的,正是我昨夜在萧璟书房瞥见的布防调整。
暗门开启的声响传来时,我将棠梨花粉撒入灯油。
甜香漫过地窖的瞬间,萧璟的玄色衣摆己扫过石阶。
“沈姑娘在找这个?”
他晃着半块虎符,金镶玉的断口处闪着幽光,“还是说......”突然掀开《山河图》,露出后面密格里的玉镯,“在找棠溪夫人陪葬的翡翠镯?”
我抚过玉镯内侧的刻痕,那里本该刻着“鸢”字,此刻却被磨成模糊的螭纹:“民女只知这镯子,上月刚从北狄使臣的贡品清单上消失。”
窗外惊雷炸响,我们同时望向暴雨中的棠梨树。
当闪电劈开夜幕时,树根处***的森森白骨,腕骨上正套着另半只翡翠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