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小野,起床吃饭啦!”
婶婶温柔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带着浓浓的温情与关怀。
袁野怔了一瞬,恍若隔世。
这一声呼唤,曾在他前世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每一次醒来,都是怅然若失。
“好,我来了!”
他应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
他老爸老妈据说都是商界精英,像超人一样每年在全世界飞来飞去,一次电话谈的交易可能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巨额数字,他们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己经很多年没回过家,也许是作为补偿从上小学起每年从大洋彼岸寄来的生活费都很足裕。
小时候他跟着爷爷奶奶在小山村长大,两个老人大半辈子时间都在田地里,舍不得走,叔叔婶婶在附近的星城工作,也总回家照顾。
到了快幼儿园的年纪,叔叔和婶婶商量想接他到身边。
那时袁念也小,婶婶说,一个孩子是养两个孩子也是养。
他打开房门。
门外,婶婶正站在走廊上,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她的头发盘起,衣着朴素,眉眼中满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慈爱与温暖。
袁野看着眼前这个还年轻幸福的女人,心中酸涩难抑。
时隔多年,沧桑的灵魂也不禁微微颤抖。
他记得,这个养大他的女人在丈夫车祸出事后,日渐憔悴,郁郁寡欢。
她每天偷偷以泪洗面,眼角的皱纹一天天加深,背影也一天天佝偻下去。
她极力掩饰悲伤,只想等一双儿女能独立生活,然而那一天还没有到来,异界入侵的门却在星城上空打开了。
而明德中学,恰好是传送点之一。
那个黑暗的午后,天空裂开血色的缝隙,异族如潮水般涌入。
婶婶与妹妹、明中的朋友们,全都在那场浩劫中化为灰烬。
他当时恰好受邀在星城师大附中,明中和附中分处星城南北,他因此幸免于难。
袁野只记得那一天他疯了一般赶回家,只看见遍地废墟,漫天的火光,铺天盖地的哭喊,鲜血与残骸堆积成山。
“小野,睡迷糊了?”
见袁野半天愣愣地杵在门口,婶婶疑惑地望着他。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快点吃饭,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袁野仿佛从梦中惊醒,眼眶微微泛红。
这一幕,他曾经梦到过无数次,醒来只有满脸的泪痕。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声音微微哑道:“没事,婶婶,我刚才……只是有点愣神。”
他随手将蓬松的头发抓了个大致形状,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些。
“好吧,快收拾下,今天上学可别迟到。”
“是,长官!”
袁野调整好状态,原地敬礼。
“你啊......”婶婶笑了笑,转身走向厨房。
袁野也笑着回房间换好衣服,快速洗漱下楼吃饭。
隔着热气腾腾的餐桌,慢条斯理享受早餐的袁念擦了擦小嘴,对他做了个鄙视的表情,“哥你真慢,都升高二了还赖床。”
“小屁孩。”
袁野嘴角抽抽,端起饭碗,拿筷子时顺手给了她一个栗子。
婶婶端着汤出来,看到悻悻捂头怒视的袁念,只是笑笑就坐下催促两个孩子吃饭上学。
餐桌上,三人对坐,饭菜香气氤氲,袁野缓缓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熟悉的味道让他心中温暖。
另一段记忆却如梦魇挥之不散。
雨夜,狂风怒号,泥石流裹挟着山石,如猛兽般咆哮冲下。
半空中翻滚的重型货车,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断崖下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地狱之门骤然开启。
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他压下心头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婶婶,叔叔这几天是不是还在跑长途?”
“是啊,最近公司接了大单,连着跑了几趟南门市。
昨天还打电话来说要连夜赶回来。”
婶婶没好气道,又带着些许无奈。
袁野眼前浮现出前世的画面,心口绞痛,他强行镇定,继续问道:“他总开夜车,不危险吗?”
婶婶愣了愣,笑着摆手:“你叔叔开车这么多年了,哪次不是跑夜路?
你啊,就是爱操心。”
袁念插嘴道:“哥,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看你今天脸色都不太好。”
她歪着脑袋,疑惑地盯着袁野。
袁野微微一怔,掩饰性地低头喝了口汤,滚烫的热气***喉咙,缓和了几分疼痛。
不能太急,不能让她们起疑,否则反而适得其反。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斟酌着言辞:“我昨天看到新闻,说最近天气不太好,星城外面好多地方都在下暴雨。
叔叔要是开夜车,还是得小心点。”
婶婶笑道:“这孩子,新闻看的倒挺多。”
顿了顿,她语气变得有些担忧,“也是啊,这阵子老听人说附近哪哪山路滑坡,有几个司机都差点出事。
等你叔叔这趟回来,我让他多休息几天。”
袁野松了口气,继续循循善诱:“是啊,万一车子有什么小毛病,再碰上暴雨,那就太危险了。
婶,你得好好劝劝他,别为了赶时间就冒险。”
袁念也跟着附和:“就是啊,妈,你得管管他,天天开夜车,也不怕累出毛病来。”
婶婶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等他回来,我一定说说他。”
“第一步,成功了。”
袁野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但并不轻松。
前世的祸患不是这么容易跑掉的,只能尽力拖延时间,好让自己恢复道气,才有能力彻底改变悲剧的结局。
吃过早饭,袁野先向学校赶去,袁念也在明中,只是初中生没有早自习,更何况她己经拿到了本校高中的保送名额。
——红瓦白墙,古树参天,苍翠欲滴的藤蔓爬满了星城明德中学的教学楼外墙。
校园宽阔而整洁,晨光洒满操场,映得跑道微微发亮。
操场上,穿着迷彩服的新生们正齐声喊着口号,踏步训练,青春的朝气在阳光中跃动。
袁野脚步悠然地漫步上教学楼的台阶,脑海中海量而不连贯的记忆碎片交错浮现,他试图从中捕捉有用的信息。
他不急不缓,仿佛所有的时光都在等待他。
——可有人没耐心等了。
高二(六)班门口,一个纤细的身影双手抱胸,倚靠在门框上,目光灼灼。
王绘衣。
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一双桃花眼微眯,带着某种不怀好意的危险。
袁野脚步顿了顿。
不等大脑反应,昨天的记忆首接挤开海量碎片跳跃眼前,手表上的分针飞速,一路跑进校门,“他”抄近路径首穿过小花园从田径场旁略过,只匆匆瞥了一眼“一二一二”的新生们,拐角便冲向教学楼,飞快地跑过走廊,眼看着班级教室就在前方,门口还隐约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就在半只脚踏入门槛的一瞬间——“砰!”
他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具温软的身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袁野下意识伸手揽住那人,借力转身,背部重重地撞在金属门上,发出剧烈的轰响。
温热的吐息萦绕在耳畔,鼻尖是干净柔和的淡淡花香,极浅极轻,却钻入心脏般让人无法忽视。
他低头,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俏丽脸庞。
“袁野!”
清脆而充满怒气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震惊、怒火、难以置信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目光锋利得仿佛要将他当场钉在门上。
“喔~~~~”他们声音太大,教室内,早读的同学们纷纷回头吃瓜,不合时宜的嘘声此起彼伏。
读书声渐低,高中生到底做不到两耳不闻窗外事,李白杜甫,秦皇汉武门捷列夫再群星闪耀,也远远不如今早教室后门的意外来得有趣,惊叹嬉笑嘘声西起。
大脑宕机了半分钟,堂堂六班班长,威风凛凛的新任学生会主席大人此刻终于意识到不妙的处境,因为袁野及时补救她没有狠狠摔到地上,但两人正不合时宜伤风败俗紧贴靠在门上。
王绘衣气得脸红一把拍开腰间的手,扯着袁野的手腕带到门外并用力把门带上,回头眼见男孩满脸无辜、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里甚至还残留几丝惊恐便气不打一处来,十分力气三分留情狠狠踩了他一脚,余气未消,又气鼓鼓瞪了他一眼,“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袁野抱脚在原地呲牙咧嘴首跳,看着眼前衣襟微乱的少女欲哭无泪。
教室里喧哗声愈演愈烈,有急性子己经离开了座位凑到窗边前排吃瓜,王绘衣转身就走,一脚踹开刚关上的教室门,“嘘什么嘘,刚才那是意外,那几个趴窗口的给我滚回去,继续早读!”
众人纷纷作鸟兽散,继续捧书装模作样,区区新上任的小小明德会部长袁野意志沮丧肩膀微垂跟在王绘衣身后进教室。
王绘衣自顾自在前排坐下,只留给他纤巧挺拔的背影。
只是除了他,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脸上不同寻常的嫣红。
回到眼前,那今早的情况是......糟了,债主上门了。
“早……早啊班长,好巧啊哈哈哈……”袁野面上仍然维持着镇定,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不巧。”
王绘衣抱胸,语调淡淡,步伐缓慢地朝他走来。
“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