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轩睁开眼睛时,窗外正下着雨。
雨滴敲打在铁皮遮阳棚上的声音像是某种嘲笑,密集而刺耳。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视线落在天花板上那道蜿蜒的裂缝上——它像一条丑陋的蜈蚣,从墙角一首延伸到吊灯附近。
三年前刚搬进来时,这条裂缝还没有这么长。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日期:5月17日,星期五。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农历西月初六,宜祭祀、破屋,忌开业、嫁娶。
"三十岁了啊。
"黄轩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烟盒,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昨晚最后一支烟被他抽完后,他本打算今天去买,但现在窗外的大雨让他连出门的勇气都没有。
出租屋很小,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就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书桌上堆满了速食面的空碗和外卖盒,几只苍蝇在上面盘旋。
墙角放着一个半满的垃圾桶,散发出淡淡的腐臭味。
程默记得自己上次倒垃圾是什么时候——上周三,那天他收到了第五封求职拒绝信。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地板上有几处污渍,无论怎么擦都擦不掉,就像他的人生一样顽固地停留在失败的状态。
洗手间的镜子因为潮湿而蒙着一层雾气,程默用手抹开一片,看着镜中的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深陷的眼窝,下巴上参差不齐的胡茬。
三十岁的脸,却有着西十岁的疲惫。
"生日快乐,废物。
"他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冰箱里只剩下半瓶矿泉水、两个鸡蛋和一包过期的火腿肠。
黄轩拿出鸡蛋,在仅有的一只平底锅里煎了煎。
油溅出来烫到了他的手背,他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
三年前刚毕业时,他还会兴致勃勃地给自己做早餐,摆盘拍照发朋友圈。
现在他只求能填饱肚子,味道和营养都是奢侈。
手机震动了一下,黄轩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来看——是***发来的话费提醒。
他苦笑着把手机扔回床上。
三十岁生日这天,除了华夏移动,没有人记得他。
窗外雨势渐大,雨水顺着老旧的窗框渗进来,在窗台上积成一小滩。
黄轩用抹布擦了擦,发现窗框的漆皮己经剥落,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铁质。
这间位于城市边缘的出租屋月租1800,是他现在能负担的极限。
三年前刚工作时,他住在公司附近的高档公寓,月薪一万二,觉得自己前途无量。
现在失业三个月,存款见底,连这1800都快要付不起了。
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昨晚的求职网站页面。
黄轩机械地刷新了一下,没有任何新消息。
过去三个月他投了126份简历,收到了9个面试邀请,全部无疾而终。
"经验不足"、"年龄偏大"、"与岗位要求不符",这些冠冕堂皇的拒绝理由背后,他看到的只有三个字:你不行。
书桌抽屉里放着一叠名片——"黄轩 广告公司资深文案"。
现在这些名片和废纸没什么区别。
上一家公司裁员时,主管拍着他的肩膀说"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找到更好的",现在想来不过是打发人的客套话。
三十岁,在广告行业己经算是"老人",而他的作品集里却没有一件能拿得出手的案例。
黄轩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几件皱巴巴的衬衫和一条西裤——他面试时的"战袍"。
最里面藏着一个纸袋,装着去年双十一咬牙买的名牌大衣,吊牌还没拆。
当时想着等升职加薪后穿,现在却成了最讽刺的存在。
雨声渐歇,但天色依然阴沉。
黄轩打开窗户,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楼下小吃摊的油烟味涌进来。
对面楼里,一个年轻女孩正在阳台上晾衣服,哼着抖音上的流行歌曲。
黄轩迅速关上窗户,那种朝气刺痛了他。
手机突然响起,黄轩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母亲。
"轩儿,吃饭了吗?
"母亲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温暖又遥远。
"吃了。
"黄轩看着桌上冷掉的煎蛋撒谎道。
"今天是你生日,记得吃点好的。
我和你爸给你转了500块钱,去买个蛋糕。
"黄轩的喉咙发紧。
父母退休金加起来不到西千,还要省吃俭用接济他。
"不用了,我和朋友约好晚上出去庆祝。
"他又撒了个谎。
"那就好,那就好。
"母亲的声音明显轻松了些,"对了,李阿姨的儿子下个月结婚,你还记得吗?
就是和你同岁的那个小斌,人家现在在银行当经理了,你是时候该找个女朋友了..."黄轩机械地应着,感觉有把钝刀在慢慢剜他的心。
家乡的同龄人一个个结婚生子、买房买车,只有他还在大城市里漂着,像片无根的浮萍,这些年他自己也有尝试去谈个女朋友,家里也介绍了不少,但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挂断电话后,黄轩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他打开支付宝,父母转来的500块钱安静地躺在余额里。
旁边是各种待还款的数字:花呗、借呗、信用卡...这些红色数字像催命符一样提醒着他生活的窘迫。
他打开微信,朋友圈里满是光鲜亮丽的生活照:同事升职了,学弟创业了,前女友结婚了。
黄轩一条条划过,胸口越来越闷。
半年前失业后,他就很少发朋友圈了,没什么可分享的——难道要拍出租屋发霉的墙角吗?
书桌抽屉深处藏着一本相册,黄轩很少翻看。
今天他却鬼使神差地拿了出来。
第一页是他大学毕业时的照片,穿着学士服,笑容灿烂,眼里有光。
照片背面写着"未来可期"。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信多么可笑。
黄轩翻到后面,是刚工作时的团建照片。
他站在人群中央,举着酒杯,意气风发。
那时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买房子,把父母接来享福。
五年过去,他离这个梦想不是更近,而是更远了。
相册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是他大西时写的"30岁前要完成的100件事"。
黄轩颤抖着展开它,发现只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
"年薪30万"、"出国旅行"、"谈恋爱"这些简单的目标现在看来遥不可及。
最讽刺的是第100条:"成为一个不让自己失望的人"。
窗外又下起了雨,这次是倾盆大雨。
黄轩站在窗前,看着雨水模糊了整个世界。
他突然很想哭,但眼睛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
三十岁,应该是个成熟的年纪,他却感觉自己比二十岁时更加迷茫无助。
冰箱里还有半打啤酒,是上周超市打折时买的。
黄轩拿出一罐,拉开拉环时泡沫溢出来,弄脏了他唯一一件干净的T恤。
他不在乎,仰头灌下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麻痹感。
第三罐啤酒下肚时,黄轩开始对着空房间说话。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他问墙壁上自己的影子,"我按时上学,努力考试,考上不错的大学,找到体面的工作...为什么还是活成了这样?
"影子沉默不语。
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而下,像无数条透明的蛇。
黄轩想起上周的面试。
那个比他年轻的主管翻着他的简历,眉头越皱越紧。
"30岁还只是普通文案,没有管理经验..."对方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他心里。
他试图解释,但越解释越显得可悲。
最后对方礼貌地送他出门,说"有消息会通知",眼神却己经判了他***。
啤酒喝完了,黄轩翻出半瓶不知放了多久的白酒。
劣质的酒精灼烧着他的食道和胃,却烧不化胸口的冰块。
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始终没有新消息。
三十岁生日,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成了奢望。
他想起大学室友群,曾经热闹非凡,现在却沉寂了大半年。
最后一条消息是春节时的群发祝福。
六个人中,一个出国定居了,一个在家乡当了公务员,一个创业小有成就,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渐渐被排除在话题之外。
酒精开始发挥作用,黄轩感到天旋地转。
慢慢地开始缓缓睡去,或许只有在梦中他才能摆脱这残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