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与落雁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橘红色落日向西山颓落,众鸟归巢,这座不知名的城镇载满了不同梦想的人,也许是太过平凡与安逸,前来落居的人日日增多,这使城镇在不知不觉中也混上了个二线城市。
这座城市建有风景名胜,博物馆等供外人参观,日日热闹不绝,与另一建筑形成鲜明对比。
“我没疯!
我没疯!
我喜欢画画,我要成为一名画师,这有什么错!
这有什么错!”
疯人院2070房内,这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年歇斯底里的喊叫。
没有人去安慰他,回应他的是画板被猛的砸烂在地的响声,以及后来少年父亲的怒吼“画师有什么未来!
我这是为了你好!
你老老实实的读完大学,到时当个心理学家有什么不好?
你成天画这些东西能有什么前途!
执迷不悟!
走火入魔!”
少年如同炸毛的猫,立在画板一旁,怒目圆睁,却无人在意那醉红眼角的一抹热泪,护士摇头,几人三两下就将他按在床上,镇定剂扎在了青筋暴起的手臂。
曾经,他也是温和清郎的少年,如今却被家人亲手送进疯人院每日恍忽苟存。
终于,有些消瘦的少年摔坐在地上,目中无神,院内监护在他瘦可见骨的手腕上捆了束缚绳,另一头牢牢拄在了床头铁栏上。
青春有梦何不为?
于栏束骨俱成灰。
“等你明白过来的时候,再出院吧!”
怒火中烧的男人往画板上狠吐一口痰,扭头就走,护士在一旁劝说“您放心,我院一定全力帮助您的儿子恢复正常,毕竟成功例子不胜其数,而且…”声音逐渐远了,房门被楼层管理关上锁好,凌乱房间只剩少年急促又压抑的喘息声。
窗户由铁栏围护,房间里的灯都由特制钢网罩着,地板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些断头铅笔,以及散架报废的画板。
他颤抖的伸出没被锁住的手,将一个揉成团的纸收回身前,缩在床边,麻木的舒展开那张白纸,上面用暗红色画了一位持剑之人,英姿挺拔,盛气凌人。
他因镇定剂的缘故有些寒冷,支撑起身子,侧卧在束缚着他的木板床上,发出吱嘎的木头声响。
好冷…他的床上连被褥都没有,家里人没人给他带,所以疯人院也懒的管他。
那张画从他手中脱落,无声的坠在地上,带起一层灰尘,他就这样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没疯,只是伯牙再难觅知音。
枫叶作响,凉风穿梭自如,卷起红叶漫天,巷深灯灭,不复当年颜少年。
“你怎样?”
郎郎言声,不由得让他惊醒,一片朦胧中,他睁开眼睛,疲惫不堪,只见一道身影在他床边。
他以为是疯人院有了良心,半夜派人查看情况,但看仔细了才并非如此。
那人身穿鎏金道袍,束发在后,清冷面庞正看着他。
“你是谁?”
“箫未君,你呢?”
少年沉默,随后撑起身子坐起,“凉安生。”
寂静在房间游荡,月光下的男人仿佛全身散发着一层银光,他俯身拾起地上的画,端详良久,然后指着画问他“为何只用一种颜色?”凉安生睫毛颤动,苍白的手攥了攥起皱的衣裳,“我没有别的颜色。”
箫未君略加思索,又去看这画,“这是什么材料制的颜色?我平日并未见过,倒是稀奇。”
“他们不让我画,”凉安生望着他手中皱的不成样的画纸,侧过头,“是我用自己的血画的。”
握纸的手一抖,目光重新落到凉安生身上,房间昏暗,但那目光就如天上残月照来,透过黑暗迎上他。
己经很久没有人愿意和他讲话了,凉安生竟一时有些陌生这种气氛,因为无人再当他正常,只因他不想走父亲给他规定的路。
许久,他小心翼翼的问:“你是神仙吗?”显然那个人愣了,片刻没有回答,凉安生自是认为对方不会回答或也将他当疯子了,于是果断再次低头不语。
“为何这样问?”那个宛如神仙般的男人反问。
“像。”
凉安生回答,那人在月光下确实如同仙人下凡,在封闭房间降临,像是来拯救本不该被这样对待的少年。
又是忽然没了回答,凉安生以为对方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发现对方嘴角轻轻上扬,竟是在抿嘴一笑。
凉安生顿时如那受挫的小狗,没了状态。
箫未君见状,上前一步若有思索“你...也可以这样想。”
凉安生一怔,重新抬头看他,“真的有神仙?”好像心知肚明却又不肯承认,抱着一丝期望等待对方回答。
“你认为有,那便是有。”
“可他们说...”“为何要听旁人所言,若一切都能认为是自己想的那样,你又为什么不让自己高兴些?”箫未君掩去淡淡笑意,瞧着这个迟疑的少年,环顾西周昏暗破败,“此地并非长谈的地方,你可否想到外面去?”凉安生被关了三年,对于外面早不知向往多久,只是日渐麻木失了希望,现在好似真得到了神仙的眷顾,自然求之不得。
“想,我想,但我出不去。”
凉安生扭头看着铁栏窗,封的相当牢固。
“无妨,我便带你出去。”
话末只见金光西射,拂若慧星陨落身前,凉安生从未见过如此情景,面露惊叹,箫未君手中毅然唤出一柄长剑,流光绕刃,必是不凡。
箫未君看他一眼,便肃言道“我称它为江南游。”
“是把好剑。”
凉安生赞叹,接着箫未君朝那布满围栏的窗户横扫一剑,看似平平无奇,但却飞雨化云雷霆万钧,一声巨响,别说层层铁栏,就连栏后的防撞玻璃都爆碎满地如白银。
楼层警报长鸣,箫未君转身挥剑斩断束缚绳,背着皎皎月光,碎窗轻烟,在一片混乱警鸣声中逆光向他伸手。
“跟我走。”
凉安生稍稍呆木,拨雾重重风雨间,持剑回眸换新天。
保安脚步不计其数的从楼梯涌进房门,奚疏人声传来。
“病人要跑了快抓住他!”“封闭出口!别让他了!”“病人可能情绪不稳,小心反抗!”我是病人吗?凉安生突然想到,我只是坚持自己的梦想,这又有什么错呢?若是有一天,我倒希望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但我现在也正是其中一个可怜人罢了。
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耳朵像蒙了层鼓,听不真切,唯独清晰的,是要拉他的手。
白净修长纤细,他定是神仙吧,凉安生想着,苍瘦的手用力去握紧了他。
箫未君甩剑而去,拉着凉安生跃上窗台,从摇坠可危的窗框一跃空中,长剑旋转回头,两人踏剑落步,箫未君两指紧贴抬至胸前,御剑载人,黑幕中风起云淡,衣袍卷扬,凉安生扶着他结实的肩膀,扭头再望一眼囚禁自己三年的笼院,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百丈高空中,他抬头就看见了月亮,看到了没有围栏相遮的月亮,凉安生心中感想万千,说出口不过渺渺几言“谢谢你让我重新看见了月亮。”
箫未君余光扫他一眼,没有回答。
城镇在夜间灯光不曾泯灭,彻夜亮着,但终究没有一盏为他停留。
凉安生眼神稍淡,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他瞧着眼前俊郎玉立的神仙,心想以后一定要把他画下来。
“神仙,请问我们现在去哪?”箫未君目视前方,“去清燎。”
清燎?箫未君估计猜到他在琢磨这个地方,于是又接着说“那里与此俱不相同,你没听过,理所应当。”
“哦哦。”
凉安生恍然大悟,尽管身体虚弱但仍强打精神,风打透了他身上的薄衣,使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条件反射的想凑近箫未君取暖,但这并不礼貌,所以他没有动弹。
“冷的话,靠紧些。”
凉安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没人对他这么好过,尽管是句话,也让他不禁抬手悄悄抹去眼角的湿润。
“没事的,”凉安生说,“神仙也是从清燎来的吗?”箫未君知道对方转移了话题,但也没再提了,“嗯。”
穿过云雾,待再看清时,果真大不相同了,遥遥相望远处陆地,别有一番韵味,箫未君御剑落地,飞快穿行山林,视野开阔便是一片繁华盛世之景。
青鹤绕清泉,烟火繁人间。
怕是盛唐也不及二三。
“清燎城,到了。”
清冷不染风尘,正从箫未君口中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