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的梆子刚敲过西华门,鬼市的蓝灯笼便一盏接一盏亮起来。
沈忘心裹着灰鼠皮大氅,看铜盆里的纸灰打着旋儿贴上裴远的皂靴。
"刑部侍郎也信这个?
"她踢了踢脚边黄符,朱砂绘的镇魂咒裂成两半。
裴远将湛卢剑藏进竹篓,粗麻短打掩不住通身贵气:"赵德全的人盯着刑部,要看裴某的笑话。
"他弯腰拾起半枚铜钱,缺口处泛着诡异的青绿,"这是第三枚鬼头钱了。
"沈忘心瞳孔微缩。
三天前他们在义庄遇袭时,刺客袖中也藏着这样的铜钱——背面刻着三头蛇图腾,正是苗疆黑苗寨的标记。
更声忽远忽近。
卖人牙膏的老妪突然拦住去路,枯手攥着个青玉髓鼻烟壶:"姑娘要寻人,往生阁里有盏灯..."裴远的手刚按上篓中剑柄,沈忘心己掏出块碎银:"可是九瓣莲纹的琉璃灯?
"老妪的独眼在兜帽下闪了闪,指缝漏出把青铜钥匙:"三更天,西坊第七间。
"穿过腥臭的蛇市时,沈忘心低声道:"往生阁专售江湖密档,一盏灯换一条命。
"她腕间银铃轻响,惊退暗处窥视的蛇群,"裴大人最好备够买命钱。
"子时的梆子敲到第二响,西坊木门吱呀开启。
穿血嫁衣的守阁人提着白灯笼,指甲刮过满墙命牌:"客官要问生人,还是死人?
"沈忘心将钥匙拍在案上:"永平七年,药王谷苏星河。
"烛火骤暗。
守阁人的笑声似夜枭啼哭:"这盏灯要价高得很..."她忽然掀开盖头,露出半张骷髅脸,"得用裴大人心头血来点。
"裴远的剑比话音更快,湛卢寒光首取守阁人咽喉。
沈忘心却甩出银丝缠住剑锋:"她中了噬心蛊,杀不得!
"铜鼎里的犀角香突然爆燃。
守阁人七窍涌出黑血,怀中跌出本泛黄的名册。
沈忘心抢在血污浸透前翻开,永平七年的记录页赫然缺失,残边沾着龙涎香的痕迹。
"是御用贡香。
"裴远剑尖挑起香灰,"有人先我们一步..."破空声骤起。
三支淬毒袖箭钉入墙面,摆出个倒悬的莲花阵。
沈忘心拽着裴远滚向博古架,青瓷瓶炸裂的脆响中,她嗅到熟悉的血腥气——与父亲咽气时床帐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闭气!
"她将解药塞进裴远口中,自己却吸入半口毒烟。
喉间涌上腥甜时,腕间银铃突然发出清越长鸣。
暗处传来闷哼。
裴远的剑刺穿梁上人小腿,挑落的黑巾下竟是赵德全的心腹师爷!
"说!
谁指使你..."质问戛然而止。
师爷喉头凸起个肉瘤,转瞬爆开成团血雾。
沈忘心扑过去时,只抓到把沾血的鬼头钱。
五更鼓催得急。
沈忘心在晨雾中咳出黑血,袖中滑落半片残页。
裴远就着熹微晨光辨认,隐约看出"苏星河""换婴"几个字。
"家父的验尸录里提过..."沈忘心突然抓住他手腕,"永平七年腊月,先帝最宠爱的云妃诞下死胎,接生嬷嬷正是药王谷中人。
"裴远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襁褓,金线绣着九爪蟠龙。
若当年云妃的孩子未死...第一缕天光刺破乌云时,鬼市蓝灯笼次第熄灭。
沈忘心倚在朱雀桥畔,看裴远将染血的鬼头钱串成剑穗:"裴大人可知,黑苗寨的蛊钱要凑足九枚..."话未说完,桥下画舫突然传来女子尖啸。
血色在秦淮河面漫开,浮尸额间一点朱砂红得刺眼——正是昨日失踪的云妃贴身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