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被撕碎的银箔，铺天盖地地砸在挡风玻璃上。
苏夏的指甲深深陷进方向盘真皮套的缝隙里，指节发白。
后视镜里那个泡桐木制作的建筑模型正在后座疯狂摇晃，就像她此刻剧烈跳动的心脏。
雨刷器徒劳地划动着，每分钟62次的机械频率与她手腕上琥珀怀表的秒针走动声奇妙地重合。
怀表的金属链扣有些松了，随着车身的颠簸轻轻敲打着方向盘，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该死..."她第三次看向仪表盘，19:47的荧光数字在潮湿的空气里晕开毛边。
距离设计终审还有不到两小时，而被雨水浸湿的牛皮纸袋边缘己经开始渗出墨蓝色的水痕。
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从车载音响里流淌出来，却在某个高音处突然卡顿——就像她此刻被掐住的呼吸。
一道刺目的车灯突然从右侧切入。
黑色迈巴赫像头优雅的野兽，毫无预兆地变道。
苏夏的脚掌重重踩下刹车踏板，安全气囊弹出前的0.3秒，她本能地护住胸前那枚琥珀怀表。
金属链扣在冲击力下断裂，表盖弹开的瞬间，她瞥见里面那张泛黄的母女合影——照片里穿白大褂的母亲永远停留在三十岁的微笑。
撞击声在雨夜里炸开。
她的二手甲壳虫发出垂死般的金属呻吟，副驾驶座上的图纸像受惊的白鸽般飞出车窗。
雨水混着汽油味的空气灌进车厢，苏夏赤脚踩进积水里，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十二岁那年的消防喷淋头。
散落的图纸漂浮在柏油路面的涟漪上，其中一张被雨水卷着贴上了迈巴赫的挡风玻璃，铅笔勾勒的生态博物馆草图正在雨中缓慢溶解，悬臂结构标注的承重系数"α-7"渐渐化开成蓝色的泪痕。
驾驶座的门像断头台般猛然掀起。
顾承川的牛津鞋碾过一支24色马克笔，塑料外壳碎裂的脆响让苏夏缩了下肩膀。
他弯腰捡拾图纸的姿势像在检查犯罪现场，西装袖口的黑曜石纽扣擦过她手背时，苏夏闻到了混着广藿香的冰镇香根草气息——这味道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保温杯从她背包侧袋滑落的慢镜头里，两人同时伸手去接，杯盖却在空中诡异地旋转着弹开，滚烫的咖啡沿着他的裤缝精确地描摹出南美洲的海岸线。
"这是本月第37次有人用这种方式接近我。
"顾承川用两根手指拎起湿透的图纸，水珠顺着他的腕骨滴进袖口。
苏夏张开的嘴唇没能发出声音，失语症像团棉花塞在喉间，但暴雨中他居然捕捉到了那微弱的气音，瞳孔突然收缩成危险的针尖："你也有...？
"便利店檐下的监控摄像头记录下后续七帧画面：第西帧里苏夏的脚踝从污泥中抬起，内侧的烫伤疤痕在霓虹灯下泛着珍珠光泽；第五帧顾承川左手无名指的半月形缺痕在擦拭咖啡渍时一闪而过；第七帧他的手机在西装内袋震动，锁屏上己锁定目标的提示照亮了抗焦虑喷雾的银色瓶身。
拖车公司的黄色警示灯将两人影子钉在墙上时，苏夏不知道顾承川正在默数她的眨眼频率——每3.2秒一次，与他在实验室豢养的那只应激反应白鼠完全一致。
而顾承川也没发现，苏夏怀表夹层里除了照片，还有半张印着化学分子式的便签纸正在雨水中逐渐显影，那正是恒宇科技下周要发布的神经调节剂核心配方。
雨更大了。
在交通信号灯由红转绿的瞬间，积水倒映出两张同样苍白的脸，和一段即将纠缠的命运。
迈巴赫的后备箱里，某个电子设备正在持续发送定位信号，频率与苏夏车里那台老式收音机发出的杂音奇妙地共振。
五百米外的写字楼顶层，有人放下望远镜，在平板电脑上划掉了今日待办事项的第一条："确认目标接触"。
苏夏弯腰捡起最后一张图纸时，发现上面沾着的不是雨水而是血——她的食指不知何时被划破了。
顾承川从西装内袋掏出手帕的动作突然顿住，他看见血珠滴在图纸上的位置，恰好是生态博物馆核心承重柱的坐标点。
这个巧合让他想起三天前那个梦，梦里有个穿白大褂的女人从玻璃幕墙坠落，落地时发出的也是这种液体撞击硬物的闷响。
"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他递出手帕时故意让袖口上移三公分，露出腕间那个条形码般的疤痕。
苏夏的瞳孔骤然紧缩，这个反应让他确信了某个猜测。
雨声中忽然混入警笛的嗡鸣，但来的不是交警而是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SUV。
顾承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塞了张名片："明天十点前打这个电话。
"他的拇指在她脉搏处多停留了0.5秒，足够测出每分钟118次的心跳频率。
当SUV的车灯照亮雨幕时，苏夏看见他西装后摆有个不起眼的金属反光——那绝不是普通纽扣会有的光泽。
她的甲壳虫被拖车钩住发出最后的哀鸣，而怀表里的母亲照片在雨中渐渐浮现出一行消失多年的小字：当心玻璃后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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