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瘸子的坟让野狗刨了。
林九生攥着半截腿骨站在乱葬岗上,指节捏得发白。
昨夜刚下过雨,坟坑里积着混了血丝的黄汤,破草席裹着的尸首不翼而飞。
赵铁柱蹲在歪脖子槐树下吐得昏天黑地——坑底密密麻麻铺着蛇蜕,白花花一片像是死人褪的皮。
"七丈三,北斗倒悬。
"林九生拿柴刀在泥地上划拉,昨夜星象与《地脉图》第三页的批注对上了。
刀尖突然碰到硬物,挑出个锈迹斑斑的铜匣,匣盖阴刻着三足蟾蜍吞月图。
赵铁柱凑过来时,林九生己经掀开匣子。
腥风扑面,三枚铜钱叮叮当当跳出来,在泥水里摆成个"凶"字。
最底下压着张黄裱纸,画着只缺耳朵的黑猫,眼珠子用朱砂点的,红得瘆人。
"九哥,这不是老瘸子养的那只......"赵铁柱话音未落,山脚下突然传来敲锣声。
两个戴孝的汉子抬着棺材往这边挪,纸钱撒得跟雪片子似的。
林九生把铜钱往怀里一揣,扯着赵铁柱躲到石碑后头。
棺材经过坟坑时突然倾斜,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是王屠户家失踪的大儿子,嘴角咧到耳根,像是让人用铁丝硬扯出来的笑。
"戌时三刻,西南生变。
"林九生摸出乾隆通宝往棺板上一弹,铜钱竟嵌进木头半寸。
抬棺的汉子突然齐声怪叫,棺材轰然落地,震得蛇蜕纷飞如雪。
赵铁柱刚要探头,被林九生死死按住肩膀。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见棺材里伸出只长满绿毛的手,指头上套着王屠户那串檀木珠子。
林九生瞳孔骤缩——那手背上赫然纹着只三足蟾蜍!
"走!
"林九生拽着赵铁柱往山下狂奔,背后传来指甲挠棺板的刺耳声响。
怀里的《地脉图》突然发烫,烫得他胸口像揣了块火炭。
跑过老河沟时,赵铁柱脚下一滑,摔进及腰深的芦苇荡。
"九哥!
水里有东西!
"林九生抄起根枯枝往水里一搅,带起串气泡。
月光下隐约可见河底沉着具女尸,长发水草似的缠着块石碑,碑文"陈"字缺了半边。
他后槽牙咬得咯吱响——这分明是《地脉图》第七页画的"玄武镇尸局"!
远处传来犬吠声,七八支火把顺着山道包抄过来。
林九生摸出铜匣里的黑猫图往水面一照,女尸突然睁眼,惊得赵铁柱一***坐在河里。
"闭气!
"林九生揪着赵铁柱衣领往芦苇深处钻。
追兵的火把照到河面时,女尸缓缓立起,长发缠住领头汉子的脚踝,拖出一串咕嘟嘟的水泡。
二更天,两人湿漉漉地摸进县城。
城南鬼市刚开张,绿莹莹的灯笼下晃着人影,卖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物件。
林九生把铜钱往当铺柜台上一拍,独眼掌柜的突然攥住他手腕:"后生,这厌胜钱也敢收?
"柜台下的手比了个三,林九生摇头。
独眼冷笑:"三更天,城隍庙,有人要见你。
"说着扔出个油纸包,里头是半截带牙印的指骨。
赵铁柱要发作,被林九生一个眼神瞪回去。
拐过两条暗巷,突然撞见个算命摊子,布幡上写着"周瞎子"三个字。
瞎眼老头正在摆弄个青铜罗盘,指针疯转如陀螺。
"小友留步。
"周瞎子袖口抖出三枚铜钱,"你身上带着不该带的东西。
"林九生摸向怀里的《地脉图》,周瞎子却指向他后腰。
柴刀鞘上不知何时沾了片蛇蜕,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老头枯手一翻,蛇蜕突然自燃,青烟凝成个"逃"字。
"东北方,三十里。
"周瞎子往罗盘上啐了口血沫,"寅时不过,必见血光。
"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时,林九生踹开城隍庙破门。
供桌上燃着三炷香,青烟缭绕中坐着个戴斗笠的男人,脚下踩着只黑猫——正是画上缺耳朵的那只。
"陈家后人?
"男人嗓音像是沙砾磨铁锅,"交《地脉图》,留全尸。
"林九生柴刀出鞘的瞬间,怀里的铜匣突然炸开。
三枚厌胜钱钉入供桌,摆成个"死"字。
黑猫厉叫一声扑上来,被赵铁柱一杠子扫飞,撞碎了城隍爷的泥塑。
"找死!
"斗笠男袖中甩出链子镖,首取林九生咽喉。
刀光闪过,链子突然缠上房梁,拽得瓦片哗啦啦往下掉。
林九生趁机滚到供桌下,摸出女尸身上扯下的石碑碎块——正是《地脉图》缺失的那角!
斗笠男突然僵住,七窍流出黑血。
供桌下的暗格里传出机括转动声,整座城隍庙开始震颤。
周瞎子的吼声从街角传来:"小子!
走坤位!
"林九生拽着赵铁柱撞破西窗,身后庙宇轰然坍塌。
烟尘中飞出只青铜罗盘,稳稳落在他掌心。
周瞎子拄着竹杖从阴影里踱出来,瞎眼对着东北方:"三十里外黑松林,有人在等你的命。
"西更天的梆子声里,两人一驴出了县城。
赵铁柱突然指着驴背上的褡裢:"九哥,多出来个包袱!
"林九生解开蓝布包,浑身血液瞬间冻结——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七根金条,每根都缠着女人头发。
最底下压着张黄裱纸,画着只三足蟾蜍,背上驼着个"陳"字。
黑松林传来鸦啼时,林九生摸出那角石碑碎块。
月光照在"陳"字缺口上,竟与《地脉图》第七页的裂痕严丝合缝。
赵铁柱突然闷哼一声,肩头扎着枚柳叶镖,镖尾系着片蛇蜕。
"来了。
"林九生柴刀映出林间晃动的黑影,像极了老瘸子坟坑里那些白花花的蛇蜕。
怀里的罗盘指针疯转,最终定格在东北方——那里有座荒坟,碑上爬满青苔,隐约可见"陳半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