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数学教研室弥漫着油墨与潮湿木头混合的气味。
蓝羽站在复印机前，看着纸张一页页被机器吞入又吐出，白炽灯在纸面上投下清冷的反光。
他指尖沾了些碳粉，在指腹留下一道灰痕。
“蓝羽，竞赛班的名单确定了吗？”
数学组长陈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把游标卡尺。
“还差一个名额。”
蓝羽将复印好的试卷对齐边角，装进文件夹。
他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节微微泛白。
门被轻轻叩响。
许宇凡倚在门框上，校服外套随意地敞着，露出里面印着摇滚乐队logo的黑色T恤，“老师，我来交补考申请。”
他的声音带着惯常的轻佻，目光却越过陈老师落在蓝羽身上。
蓝羽低头整理文件，听见纸张在许宇凡手中哗啦作响的声音。
某种柑橘混合薄荷的气息随着空气流动飘过来，让他想起昨天雨中那把倾斜的黑伞。
“许宇凡，你上学期期末数学只有52分。”
陈老师叹气的声音像粉笔折断的脆响，“这次选拔赛难度很大。”
“所以需要特别辅导啊。”
许宇凡突然把手臂搭在蓝羽肩上，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传来，“听说蓝大学霸在组织补习小组？”
蓝羽的肩膀僵住了。
他闻到许宇凡手腕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雨后青草的气息。
这个距离能看到对方耳垂上若隐若现的小孔——据说去年他打了耳洞又因为校规不得不让它长合。
“我带的组己经满员了。”
蓝羽向旁边挪了半步，让许宇凡的手自然滑落。
许宇凡不以为意地咧嘴一笑，露出那颗虎牙：“那我可以旁听吧？
放学后图书馆，周三周五。”
他转向陈老师，“我爸说下个月校庆，公司可以赞助新的多媒体设备。”
教研室窗外的悬铃木摇晃起来，投下斑驳的光影。
蓝羽看见陈老师镜片上反光一闪，听见他松口说：“那让蓝羽抽空给你补补基础题。”
走出教研室时，许宇凡突然塞给蓝羽一个纸盒。
里面是块精致的抹茶蛋糕，翡翠般的绿色上点缀着金箔。
“赔罪礼物。”
他眨眨眼，“昨天害你淋雨。”
蓝羽捧着纸盒，感受到冰凉的奶油己经开始微微融化。
他想问为什么是抹茶口味，却看见走廊尽头门可正向他们招手，栗色卷发在阳光下像流动的蜂蜜。
图书馆西侧的研讨室每到周三下午就会洒满橘色夕阳。
蓝羽推开玻璃门时，许宇凡正把腿架在对面椅子上玩手机，脖颈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
阳光从他身后的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他锁骨处投下金色的条纹。
“你迟到了七分钟。”
许宇凡头也不抬地说，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蓝羽放下书包，取出标记好的习题集：“你在游戏里杀了17个人。”
许宇凡猛地抬头，手机啪地掉在桌上。
屏幕上确实显示着“17 kills”的战绩。
“你怎么...”“反光。”
蓝羽指了指他身后的窗户，在对面坐下。
他翻开习题集，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
“今天讲三角函数的基本公式。”
许宇凡支着下巴看蓝羽在纸上写下工整的公式，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像某种白噪音。
他突然伸手按住纸页：“等等，先解释下为什么sin²α+cos²α=1？”
蓝羽的笔尖悬在半空。
他抬眼看见许宇凡的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琥珀般的透明度，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
“这是毕达哥拉斯定理在单位圆上的应用。”
他抽出一张空白纸，画了个标准的圆。
许宇凡凑近时，发梢扫过蓝羽的手背。
他闻到对方洗发水的味道，像是雪松混着柠檬。
“所以这个斜边永远是1...”许宇凡的指尖点在纸上，指甲修剪得意外地整齐。
“对，所以...”蓝羽的声音突然卡住。
许宇凡的袖口蹭到了他的手腕，皮肤相触的地方像有电流窜过。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你自己推导一遍。”
窗外传来篮球落地的砰砰声，远处操场上有学生在练习啦啦操。
许宇凡咬着笔帽推导公式时，蓝羽注意到他右手中指第一个关节处有层薄茧——那是长期握笔留下的痕迹。
“对了没？”
许宇凡推过草稿纸，字迹意外地工整有力。
蓝羽扫了一眼，轻轻点头。
夕阳此刻正落在许宇凡的侧脸上，将他耳廓照得近乎透明。
蓝羽突然发现他耳垂上那个几乎消失的耳洞旁边，有一颗极小的黑痣。
“我就说我没那么笨。”
许宇凡伸了个懒腰，T恤下摆随着动作掀起，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
他忽然压低声音：“其实我来参加竞赛是为了门可。”
蓝羽正在收拾铅笔的手顿了顿。
“她爸说如果这次竞赛拿奖，就同意她报考省外的大学。”
许宇凡转着笔，笔杆在他指间翻飞出银色弧光，“她想去学服装设计。”
图书馆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蓝羽把橡皮放回笔袋，金属拉链合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作弊对她没好处。”
“谁说要作弊了？”
许宇凡突然抓住蓝羽的手腕，“我是说，如果我能在竞赛中表现好，陈老师就会破例让她加入竞赛班。”
蓝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脉搏在皮肤下突突跳动。
他应该抽回手的，却莫名停滞了这个动作。
“为什么你自己不...”“因为我想读中文系啊。”
许宇凡松开手，笑容里有一闪而过的落寞，“我爸觉得那是没出息的学科。”
暮色渐渐漫进窗户，给所有物品轮廓都镀上毛边。
蓝羽收拾书本时发现习题集里夹着张纸条：”周六下午三点，中央公园音乐喷泉见。
有重要的事商量。
——许“周六的中央公园挤满了放风筝的孩子和野餐的家庭。
蓝羽站在音乐喷泉边缘，水雾随着旋律飘散，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水珠。
他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袖口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着。
“等很久了？”
许宇凡突然从背后拍他肩膀，手里举着两支彩虹色的棉花糖。
他今天穿了破洞牛仔裤和黑色背心，锁骨处的银链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蓝羽接过棉花糖，甜腻的香气立刻萦绕在鼻尖。
“什么事？”
许宇凡神秘地笑笑，拽着他手腕往公园西侧跑。
蓝羽的棉花糖在风中迅速缩小，糖丝粘在嘴角。
他们穿过一片银杏林，停在一栋爬满常春藤的玻璃建筑前。
“植物园？”
蓝羽抬头看着阳光在玻璃上折射出的光斑。
“嘘。”
许宇凡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我叔叔是这里的园艺主管。”
温室里的空气湿润厚重，混合着泥土与花香。
许宇凡轻车熟路地带着蓝羽穿过蕨类植物区，在兰花展台前停下。
一株罕见的蓝色蝴蝶兰正在盛开，花瓣像停驻的精灵翅膀。
“下周三门可生日。”
许宇凡小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蓝羽耳廓，“我想给她个惊喜。”
蓝羽注视着那株兰花，花蕊中有一点金黄，像坠落的星星。
“所以？”
“你叔叔不是开花店的嘛。”
许宇凡的指尖轻轻碰触花瓣，“能不能帮我问问这种兰花的供货渠道？”
潮湿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蓝羽向后退了半步，后背碰到一片龟背竹的叶子。
“你可以首接去花卉市场。”
“我去过了，”许宇凡苦恼地抓抓头发，发丝在透过玻璃顶的阳光中呈现出温暖的棕色，“这种品种需要提前三个月预订。”
某个瞬间蓝羽想问他为什么对门可如此用心，但答案显而易见。
他掏出手机拍下兰花照片：“我问问看。”
许宇凡突然欢呼着抱住他，柑橘香气瞬间包围了蓝羽的感官。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却让蓝羽的耳根莫名发烫。
他假装整理被碰歪的眼镜，手指微微发抖。
“就知道你最靠谱！”
许宇凡从背包里掏出两罐冰咖啡，递给蓝羽一罐，“作为报答，下周请你去看我们乐队演出。”
蓝羽拉开拉环，气泡轻微的爆裂声在静谧的温室里格外清晰。
“你们乐队？”
“平行线，我在里面弹贝斯。”
许宇凡得意地扬起下巴，“下周五晚上在河西livehouse。”
他喝咖啡时喉结上下滚动，锁骨处的疤痕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回程时他们搭了同一班公交。
许宇凡坐在窗边，夕阳给他的轮廓描上金边。
蓝羽发现他哼歌时会不自觉地用指尖打拍子，节奏精准得像个人体节拍器。
“对了，”下车前许宇凡突然转头，“明天补习取消吧？
我要陪门可去买演出穿的衣服。”
蓝羽点点头，看着许宇凡跳下车，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公交再次启动时，他发现座位上落着一张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一段歌词：“平行线在无限远处交汇/像雨滴落入海的瞬间/我们之间/是否存在另一种计算方式”蓝羽把纸条对折两次，放进钱包夹层。
窗外的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